伊斯力在一刹那无法思考。他完全呆住了，因为那张被洛基攥在手心里的、小小的黑色纸片。
明明就在一个星期之前，里加鲁特还天天来站在铁门外看他。尽管那时他神志并不清醒，里加鲁特说的话也一句都没听清――只除了最后那一句对不起，倒分外的清晰。
明明是和他一起成为战士、总是一起参加任务、离开冰原就再没分开过的两人；明明就在三个星期之前，还与他大打出手；明明七天之前，还站在铁门前与他说话道歉的人，现在就要成为“非人”了，并且还把黑函交给他，希望他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里加鲁特竟然就要觉醒了。
洛基看着面前伊斯力呆滞的样子，苦笑。
“没有关系……”洛基到栅栏面前，好象站的近些，就能更靠近伊斯力。“我去好了。”洛基把黑函攥进手心里。
“你放心吧。”
――这是我的罪，必须由我来承担。
洛基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是不是他当日真的拦住了伊斯力和里加鲁特，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是一起参加训练的，自然知道这两人是几乎形影不离的最后族人。
――北方的少数民族，几乎全部灭亡了。组织里仅剩的四个战士，可以算是彼此间最后的同伴。
这样的两个人，也许就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导致了现在的关系。他甚至不知道，在啡影知道米拉达亡故的消息后，会做出什么。
<b>冷情之人必定痴情。</b>
啡影太过冷情。
所以他一定会发疯。
“不用担心。”洛基笑。
不用担心谁呢？
是洛基，还是里加鲁特。其实这句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伊斯力什么都不知道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何来“放心”或者“不放心”？
他斩杀了里加鲁特回来，或者是他被里加鲁特杀了，都绝不是清醒的伊斯力希望看到的。
甚至他现在是有点庆幸的――至少伊斯力神志不清，就不用接下亲手杀死里加鲁特的黑函。
如果伊斯力还是清醒的，也许可以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现在的伊斯力，让他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的错的错……
深重的自责几乎要把洛基淹没。
洛基见伊斯力一直表情呆滞，没说一个字，便以为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他转身，走出去。
鲁路对着形容枯槁的伊斯力诡异地笑笑，跟在洛基身后，压了压帽沿。
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从九岁开始，他们就只有彼此。
穿越一望无际的冰原，逃过灭族的噩梦，躲过南方双子女神教会的追捕，最终在组织找到安身之处。
他以为他们一直会这么过下去，过下去。
一起，活下去。
也许会在前面加一个状语：“连同族人们的份”。
可是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
也许是年少的心只懂得依赖；也许是他关心的人只有伊斯力这一个，所以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又也许是他的占有欲太强――既然他关心的只有伊斯力一个，那么伊斯力也不准关心别人。
就好象他付出的是100分，而得到的只是50分――另外的50分，在米拉达那里。
他不知道，属于“现在”的伊斯力，只有一半。另一半，在另一个世界。
就好象是得不到糖的孩子，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他别扭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也许青涩，也许霸道。
他无法对伊斯力说出，内心有多么在乎他。
也许在一起逃出那个吃人的小村时，他们在冰原上紧紧拉住的手，就成了一生的约定。也许是在逃跑时，伊斯力拉住他，却放开米拉达的绝情，让他有了“里加鲁特对伊斯力来说最重要”的错觉。又也许是在接受改造时，伊斯力昏迷却紧紧抓住他手腕的温暖，和改造即将完成时伊斯力焦急的怒吼，让他以为那就是“爱”。
他无法对伊斯力说，他由“男孩”变成“男人”的夜晚，梦见的竟是伊斯力。
朦胧的梦境，仿佛在对他冷嘲热讽。
神造了男人，又创造了女人。
可他偏偏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这种不该有的感情。
他不再敢看伊斯力，不再敢像小时候一样牵他的手，不再能够平静地和他窝在一个被窝里，安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b>――其实只是他的眼中，从来没有其他人而已。</b>
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可是显然的，因为他不再信任任何“其他”人，所以无法接受她们，更无法“爱上”其他女人。
――这只是“爱”的错觉而已。
<b>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失去了所有家人族人，没有人教他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他除了伊斯力，什么都没有。</b>
所以他以为，那就是“爱”。
青涩的少年并不了解，他以为这是被神禁止、被世人唾弃的“爱”。
所以他在看见伊斯力因为米拉达的死甚至向他大打出手的时候，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而在收到洛基给他带的话之后，愤怒到达。
不顾一切的冲进牢房，抓住伊斯力的手臂，然后似吻实咬地袭击伊斯力。
――说实话，嘴唇相碰时，感觉很怪。
伊斯力的嘴唇是干裂的，而他是干涩的。
他不知所措，他紧张地浑身微颤，他很怕伊斯力突然推开他。
就在他有些微地庆幸伊斯力的反应的时候，伊斯力赏了他一脚。
这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悲哀。
而伊斯力则因为米拉达的死，完全像个死人一般，完全疯狂了。
这让他难以忍受――就好象他被伊斯力抛弃了一样。
是不是道歉了，就会有用？于是他道歉了，他说他错了，以后会像个好哥哥一样好好地照顾伊斯力。
可是没有用。
<b>伊斯力的眼里只有米拉达了，因为米拉达死了，而他还活着。
活着的他无法同一个死人争夺伊斯力内心中的地位。</b>
<b><small>――所以，是不是如果他死了，伊斯力就会重新评估他的重要性？</small></b>
所以在离开组织的一个星期里，他疯狂地释放妖力。
<b>――如果不能永远在一起，注定了分离，注定了无法死在一起，那么至少要死在他手里。</b>
里加鲁特默默地站在山冈上，看着山脚。
他静静地压抑着全身难以名状的冲动，只希望能以一个人类的姿态死去。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模糊的梦里，梦到伊斯力的感觉。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几乎无法再克制妖力。
山脚，一个小小的黑影渐渐地近了。
<b><small>――明明，我们只有彼此而已。也许，只有死在对方手上，才是解脱。</small></b>
里加鲁特露出一个极欣慰的表情：如果米拉达用自己的生命杀死了伊斯力，那么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死，换来伊斯力的复活。
黑影渐渐的近了。
组织的制服，制式的大剑。金色的头发，惨白的脸在阳光中泛着年轻的光彩。
里加鲁特很想笑一笑，他也努力地这样做了。
可是在黑影渐渐地清晰到可以看到脸时，他怔住了。
“为什么……”里加鲁特喃喃地问。
洛基脸上的笑很苦涩，让里加鲁特的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伊斯力来不了。”洛基拔出大剑，剑尖向下，看着面目已经走形了的里加鲁特。
狰狞的青筋布满里加鲁特的脸，金色的兽瞳闪闪发光，冒着暴戾的寒气，清秀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