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梅林深处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无边无际,争芳吐蕊的白色梅花。白梅洁如冰雪,不染纤尘,仿若一幅清新脱俗的写意画。
然而,一抹极不协调的妖红,却如利爪般撕裂这幅美丽的画。
清清道长倒在梅树下,身首异处。
他的身子斜靠在树底,头颅却滚落得老远。地上的艳丽的鲜血,仿佛泼在画纸上的红色颜料,刺目至极。
众人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任是杀人无数的剑魔蓝镜,也不禁皱紧眉头。
南宫昊呆呆地立在尸体旁,他的身边围着一群执棍武僧,舞雩在他怀中呕吐不止。
蓝镜屏息走到尸体旁边,尸体尚有余温,看来是刚刚死去。
她仔细地察看尸体上尚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那伤口皮肉翻卷,骨挫筋断,显然是为利器所伤,并且一击致命。
不远处那颗孤零零的头颅,已被落下的雪白梅花半掩,但那张青灰色的脸和散开的黑色瞳仁却依旧带着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清清道长的死状,跟明空禅师和大哥一模一样。”江无泪缓缓道。突然他的脸一沉,用手指着南宫昊,转身问那报信的小和尚:“小师傅,你亲眼看见是他杀的人吗?”
“没错。”叫悟慧的小和尚点点头,肯定地叙述当时的情形:“刚刚如嗔师叔在膳堂叫弟子去采些泡茶待客用的梅花,弟子方走进梅林,就发现远处有两个人在打斗。弟子很好奇,就爬上梅树张望,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竟是清清道长和南宫施主。弟子不由得大惊,那时他二人打斗正酣,弟子只见清清道长被南宫施主逼到树下,随后一道黑光闪过,血雨喷薄,眼看清清道长就……弟子几乎吓傻,也不知该如何理会,就只好没命地逃到大殿报知师祖。”
“小和尚说谎!”舞雩从南宫昊怀里探出头来,她的小脸吓得煞白,语气却很愤怒:“我和护法一直在梅林里转着看梅花,他根本就不曾和人动过手。我们刚才走到这里时,这个道士就已经死了,你们突然凶神恶煞地跑出来说我们杀人,真是没道理!”
“阿弥陀佛,小僧绝无半句虚言。”悟慧神情坚决,并不像撒谎。
“小师傅会不会是看错了?”齐谐急切地问道。
“不可能,虽然当时南宫施主背对着小僧,可道长的确是他所杀没错。”悟慧坦然道。
“这么说来,你并没有看见杀人者的脸?”蓝镜问悟慧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两位施主隔小僧颇远,加之中间又梅枝横斜,小僧确实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不过南宫施主的天罗衣,小僧断然不会看错。”悟慧指着南宫昊,朗声道。
“蓝姐姐,你不要相信这和尚胡说八道,护法真的没有杀人!”舞雩急忙分辩道。
“小师傅,那你可看清凶手使用的武器?”蓝镜继续追问。
“这……小僧眼拙,只看得一道黑色幽光闪过,似乎是刀剑之类的东西。”悟慧迟疑。
“哈哈!护法从来不用刀剑,只用白玉璇玑扇。可见小和尚你撒谎!”舞雩对悟慧吐舌道。
悟慧尴尬至极,嗫嚅道:“相隔太远,小僧实在看不清。可是那凶手的衣着打扮,的确是南宫施主无疑。”
蓝镜沉吟:“清清道长的头颅被连骨削飞,而且伤口极为平滑整齐,绝对不会是有机枢层次的武器,例如像是扇,鞭之类的东西造成。”
江无泪恨然:“那么听蓝姑娘的意思,南宫昊竟不是凶手咯?”
“我可没那么说。”蓝镜冷冷道:“如果江大侠认定南宫昊是凶手的话,大可去报仇血恨,没有人拦着你!”
江无泪望向威立如神祗的南宫昊,心下先虚了一半。他转头对蓝镜道:“蓝姑娘既然和明空禅师有此渊源,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管,让他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吧?”
“这个不消江大侠费心,蓝镜定会将事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看出心高气傲的南宫昊大有拂袖而去的意思,蓝镜转头对他道:“护法请务必在岛上盘桓几日,蓝镜还有些事尚需请教。”
蓝镜的声音虽不大,但语气中却有一种让人无法置否的威慑。
沉默良久,南宫昊终于开口:“我没有杀人,但看在你是阿谐所敬重之人的份上,我可以再留十天。十天之后,即使是你手中萤惑剑,也休想再留我。”
蓝镜还未答话,烟微却倚在梅树下,阴阳怪气地笑道:“呵呵!真是好周密的计划啊!十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南宫护法把我们一个一个地都赶尽杀绝了哩。”
南宫昊脸色骤变,紧握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捏紧的指关节咯咯作响。他一忍再忍,而他们却一逼再逼,即使他南宫昊的修养再好,人的耐性却总有限度。
南宫昊正在盛怒与爆发的边缘,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突然从后面拉住他的胳膊。齐谐低低的声音传入南宫昊的耳畔:“阿,不要冲动,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别忘了小舞也在。”
南宫昊神色一变,岛上正道群雄啸聚,若双方真的动手,他势单力薄肯定吃亏。如果仅仅只是他孤身一人也还罢了,大不了殊死血战一场,就算死了也拉上这帮咄咄相逼的人陪葬。
可是现在他并非独身一人,舞雩也在。舞雩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绝不让她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怎么,南宫护法竟也怕了么?”见南宫昊突然按兵不动,一名背刀汉子粗声粗气地道。他是洞庭三十六水寨寨主萧霸。
“何止是怕,恐怕还想夹着尾巴逃吧?”一名书生模样,神情抑郁的高瘦男子瓮声瓮气地道。
南宫昊深吸一口气,将舞雩搂紧,并不理会这些人闲言碎语的挑衅。
“你们以多欺寡,威逼一个带着孩子的人,未免有失侠义之道。”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女气十足的声音。
众人看时,却是先前那赵财神。先前和李夫人的一战中,赵财神显然没有占到便宜。他的金衣破,银靴烂,胖乎乎的脸上还浮现着三道指甲抓出的红痕。狼狈至此,亏他还敢站出来为南宫昊说话,也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哟,财神爷的话,可真是忠心耿耿,奴气十足啊!天下谁不知道,财神爷你最近老是往魔道上靠,发着魔道上的昧心财哩。狗果然是向着主人呀!”李夫人媚声讥讽道。
那一战,李夫人也没占到便宜。她的束发金钗断为两截,头颈间云鬓半松。几缕漆黑的乱发散落在鹅黄色的抹胸上,说不出的妖媚逼人。
“你这臭女人,为什么老是和我过不去?”赵财神愤恨道。
“哼!老娘才没那闲工夫,我只是就事论事。”李夫人别过脸去。
在众人的吵吵囔囔之间,凋零的梅花雪一样飘落,转眼覆没清清道长身首异处的尸体,以及一地红莲般触目惊心的鲜血。
明然吩咐寺僧,为蓝镜,南宫昊,齐谐等人打扫几间客房。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和蓝镜闲步梅林,略叙别情。舞雩安顿下来后,就缠着蓝镜玩,此时也跟着二人一起散步。
“世事变幻无常,生死轮回不休。恐怕只有这落梅岛上的梅花,能够真正超然物外,不为悲喜嗔痴所左右啊!”明然轻声谓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