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布币_帝国的崩溃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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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布币(1 / 1)

王莽为何设计如此种类繁多的货币?笔者猜想有二。

一种可能是出于礼法的考虑。王莽十分讲求礼制,他觉得万事万物都应该有一个等级。既然官爵、地域层级可以分出三六九等,自然钱币也应分出等级。因此他的二十八品是: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泉货六品、布货十品,基本遵循了材质由贵到贱(除布货,这个在第四次改币另说),种类由简到繁的原则,曾现了一种金字塔的结构(与爵位制同构),展现了一种数学的美(此外,如儒家中易学、乐经都是典型展现美学追求的学问,再如三纲五常)。

另一种是政府掌握的贵重货币可能不多。前面曾经提到秦汉典籍的“金”到底是黄金还是铜的问题,在此我们还是没有答案。但是王莽改币伊始,即令普通百姓禁止挟有黄金,因此我们猜想新莽国库的黄金储备可能真的不多。而明朝以前的中国古代,白银是很少做为流通货币的,做为上古的秦汉,白银不多,是不争的事实。所以王莽才复古的造出了“龟货”、“贝货”以及心爱的“布货”。

然而王莽是理论的巨人,实践的矮子。

全套货币制度改革,是由王莽派出的谏大夫分行郡国执行的。金银数量少,可以由中央统一制作,泉、布可以用模板、钱范子灌上铜水烧造。然而龟货、贝货的“认定”而非铸造,今天想来有点不可思议。根据研究,秦汉时代的尺寸换算成今天的厘米,是1寸=2.31厘米。龟货中最大的元龟值钱2160,长1尺2寸(27.72厘米)。要说找到这样大的龟壳确实不易,币值比银币(1000、1580)大,确实有些道理。但龟货中最小的子龟,5寸(11.55厘米)值钱100(单位:株,也就是一个小泉直一),贝货中小贝,1.2寸(2.772)值钱10,以这种天然之物竟然等价于十倍、百倍的小泉直一,确实有点让人愕然。

所以这种纷繁复杂、眼花缭乱的币制改革,非但没有齐整了当时的货币秩序,反而导致“民用破业,而大陷刑”。百姓最终仍是不从,但行小大钱二品而已(即原已有之、新纳入泉货体系中的大钱五十、小泉直一二品)。

可幸的是大钱在这次改革后受到了百姓的认可,不幸的是绝大多数的货“品”并不为人所接受。看来凡是改革,都得慢慢的来。真是按下了葫芦又起瓢,这让王莽同志大伤脑筋。

如果民间只流通大小钱的话,倒也在制度的许可范围内活动。但惹人恼火的是,尽管改币如此这般繁复,在铸造工艺上提出了更高的难度,但私盗铸钱的现象屡禁不止,更加变本加厉,因为人们觉得辛勤劳作赚来的血汗钱比不上在家印钞票来钱来得容易。

王莽怒了。

他下令加重刑罚。一家铸钱,五家坐之。将先前流放边疆的刑罚,提高至改为没入为官家奴婢。

并且令旅途住宿的人们必须携带“布钱”做为通行证,否则不予住宿,并关口羁留。

并且让公卿上朝进入宫殿门也要携持布钱,以象征国威。

太过分了!

好了,听了我这多叙述,可能大家已经烦了。所以我们停下脚步,稍微歇歇评论几句。

前三次改币,间隔非常频繁,虽然前两次改革基本还算成功,但这第三次改革却是最为受到后世史家、历史爱好者诟病的。而按照常理,第四次改革应该紧接着第三次才行。历史的事实并非如此,直到十年之后,新的货币改革才进入我们的眼帘。而正是这种延迟,使得我们在某种角度上对整个币制改革有了新的评价。

当矛盾出来的时候,百姓虽然对大多数的“货”“品”比较抵制,但对“大钱五十”做了妥协。

同样,王莽也做了妥协。史载“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

实际上,常为史家诟病、诬其为新莽覆亡主要原因的第三次货币改革,并没有真正实行。社会上通行的货币稳定为“大钱五十+小泉直一”的结构。那种认为“王莽频繁地更改币制,每次都是以小换大,以轻换重,钱越改越小,价越作越大,无形之中把老百姓手中的财富搜刮光了”是肤浅的、唯目的论的历史观念。大钱五十和小泉直一的发行量大的直接物证就是新莽时代出土文物中这两种货币数量是最大的,也因其数量太大,价格不高。比如“大钱五十”中制作精美、品相较好的、带有四决纹的才100元,小泉直一则只有几块钱,好点的也就25元;而“一刀平五千”估价为2500元,布货中的“序布四百”估价为1700元。

大钱、小钱形制仍然是五铢钱的样子,所以至始至终,人们通行的主流货币都是这种可以中间用线贯穿携带的方孔圆钱。所以王莽的改币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百姓的经济生活,但并未引起社会动荡,改币的政策绝非新莽败亡的主要原因。

然而王莽觉得只行大小钱似乎与宝货制的精神已经有所背离,所以十年之后,他还是觉得该换换钱币了。

地皇元年,罢大小钱,更行“货布”、“货钱(泉)”。

货钱也叫货泉,是直径为1寸(2.31厘米)、重量为5铢的方孔圆钱,比小泉直一的1株重量沉了很多,其实就是五铢钱,只是刻字写着“货泉”而非“五铢”而已。实际是称量货币(秦汉金、铜,后代常用的碎银子,都是这类性质)。

货布,长2寸5分(5.775厘米),宽1寸,值货钱25,仍然带有信用货币的性质(即其本身价值金属含量远远低于其货币价值的货币),做工精美,是王莽改币的代表性作品。

货钱(泉)和货布是五铢钱制和王莽改币思想的调和,二币制也尊重了人们使用大小钱的习惯,应该看成王莽改币的进步。

在施行过程中,王莽“以大钱行久,罢之,恐民挟不止”,乃令大钱与新的“货泉”都值一(货泉是小泉直一的5倍,大钱五十是小泉的50倍,这样计算下来,按照王莽的规定,实际令大钱五十贬值10倍,这个比较剥削),并行6年才废。

那么,王莽为何要把“布钱”(布货、布泉,钱、泉谐韵)看得如此重要呢?

因为他要恢复周制。

“布”的样子像一个“鼎”字,而“鼎”象征着王权。历史上,周就是采用这样的形制(复习:三晋也是布币,齐燕则是刀币,秦楚则是圆钱、蚁鼻钱)。

王莽本人自称是齐人的后代,按理应当崇尚刀币才是。但为了避讳“刘”字,第二次改币便废除了他的“钥匙”刀币。

而战国时,继承两周使用“布”币的却是三晋——韩赵魏,但“布”币与“鼎”的关系,鼎与王权的关系,使得王莽最终选择了布币。因此我们看到他的第三次改币,布币(货)竟占了10品(比例上占据10/28≈1/3弱),虽品种最多,却币值很大。而且竟然做了旅行住宿的副的符节。

王莽的布币有两个特点。

一是整体虽仿战国平首布钱形态,但有自己的设计特点。造型上较之两周的尖嘴猴腮、赵国的三孔圆角更为美观。王莽的布币布局工整,头部铸有一圆孔以便串线携带,中间瘦腰。钱面中部自首部至裆部铸有一条直线,直线两侧为钱文,阴文,篆书;币的首部圆孔及币的边缘均有郭。工艺上更为考究。

二是上刻的篆书是笔划流畅峻峭、布局匀称得体的“悬针篆”。悬针篆也叫垂针篆,是小篆的异体。此篆中锋收笔缓慢有力,呈现锋芒犹如悬针,更显刚健挺拔。笔画最长处达到30毫米(相比之下,宽不过0.3毫米)。也许就现代的铸造水平,实现起来也是需要研究一番。这种书体历来为人称道,是书法界、收藏界都相当推崇的。如齐白石、邓散木等书画家、篆刻家都从王莽的布币和王莽的铭文、砖文中得益很多。把王莽看成是李斯一般的大书法家,应不为过。

因此王莽的改币并非一无是处,做为收藏中的极品就是对今人的一个明证。

历史给了我们一个经验教训的同时,也会给我们留下财富,或许这也是看待历史的一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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