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雨水顺着脸颊,衣物,不断滴落,六月,经常会下黄雨,所有人都已习惯了,全部淋着大雨在采石,只是这个暴雨来得有些猛、有些异常,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快离开……倏然间仿佛有股力量拉着我向军营处走去,桓温焦急地追上我问:“你怎么了,要去哪儿?你支撑不住了是吗?”
我神思恍惚地直摇头,逼自己清醒,身子却不由自主向前走去,只是喃喃念道:“有危险……快叫他们离开……有危险……会死人的,都会死掉的……真的有危险……”
他怔住了,有些迷惘,不解道:“什么危险?你别再去了,若是现在回了军营,会死人的,别再去了!让他们看到了你,会狠狠折磨你。”
我茫然地继续向前走,已无暇顾忌其他,只是知道……离开这里!他惴惴不安地跟着我向军营走去,仍是念念碎:“我看还是找地方躲躲吧,这雨太大了,回军营也不安全,我们先去山坡上等着,现在官兵都回军营了,只剩下我们这些劳力了,我们去山坡上休息片刻。”
话毕便拉着我朝山坡上走去,豆大的雨滴在身上疯狂拍打着,耳畔只觉暴雨的吼声,那么嘹亮,那么清晰,我旋转身,眼前的景象使我呆滞,泥石洪流,已在瞬间爆发,来势凶猛的泥石,携带巨大的石块,从山谷向下怒奔着,瞬间便不知吞噬了多少条人命,石流肆虐之地一片狼藉,我感觉出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眼里有一种带着温度的液体在汩汩流了出来,泥石流……人类无法抵挡的自然灾害……无辜的百姓纵然是显得如此渺小,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只知道……能活着真的很幸运,山坡马上便站满了逃亡出来的百姓,这一瞬所有人的心思都是沉重的……
雨越下越大,泪也越流越多……终于,雨停了,泪干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我们由采石转成了挖尸体……死了多少人已经无法分清了,只知道抬了不知道多少趟,尸体在乱葬岗快成了小山丘,连掩埋都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被野兽啃食,或者过几天来时,再也见不到那些尸体了……因他们已经葬身在野兽肚腹中,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姓名,或许其中有多少人的妻子正在盼望着,儿女正在树旁眺望着,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心,犹如雨水,早已在轮回的滴落中疲惫,再也无法颤动,除了无奈便是……死灰!
桓温也是伤痛的,因为他的随从死了几人,只剩下五人了,整天闷闷不乐地唉声叹息,连话都少了,依然寂寂地采石,上次被泥石流冲走了不少大石,一切必须重来,在将领心中若是连泥石流也无法阻挡,又何谈黄河水呢?
“唉!”桓温继续在我耳边喟叹着,“想不到我们逃出去都是如此困难,根本无处可逃!”
“有!死便可以出去了!”我冷漠地继续敲着石头,晦暗昏浊的眼睛,依旧是冰冷的,没有一丝光泽,“死吧,从乱葬岗便可以逃出,这是唯一的办法!或是我们趁天黑逃出去。”
他刹那间错愕,满脸木然,旋即回过神,道:“对啊,我们从未想到这个办法呢?那我们什么时候逃?”
“我不走,你走吧!”我淡淡回应,艰难地仰起身子,轻揉着早已黑肿的眼眶,四周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却已经听得麻木了,天天都有人被大石活活压死、压伤,残腿或是生病在军营里只是死路一条,或许是见多了死亡,人亦为之木然,没有当初的悲哀与怜悯,我的心,早已在这煎熬中磨出了厚厚的趼子,只是另有一种惊惶不安的感觉,却隐约盘踞心头,久久无法散去,或许还有何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吧……又或许,是我生命快到头的感觉,除了顺其自然,我还能做的便是等待……
“你必须跟我回去救皇上,否则我会强行带你离开!”他微眯着眼,语气饱含威胁与坚持,亦有淡淡的无奈,毕竟我们已经经历过了无数次的生死,似如兄妹的情分也有些。
“我要等他!一定要等他,他会救我的!”我微抿起嘴,衔了些清愁,以及模糊的决然,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唯一的波动就是想他时眼中饱含的泪水,提醒着我,心并非真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