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同样的一株树下,一位玄衣少年,正抱着肩,半倚树干,微微偏着脑袋,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吃吃笑了一声,又收起谑色,撑开方才半眯着的眼睛,盯着她羞色渐渐上浮的脸,再看她作何反应。
苏迅即甩掉手中的叶子,像是急于撇清什么关系,面颊上迅速晕开两抹酡红,恨不得当即消失在原地,她挺了挺腰,嗓子里闷咳一声,眼神迅速降温,扫过那人的脸庞,其中还隐含了丝羞恼和愤恨,在不怎么善意的瞥了那少年一眼后,她转身想故作无事的走开,哪知那人偷看了自己方才的那番表演不算,还笑嘻嘻的又冲她比了比鬓间,她这才想起刚才簪在发间的那朵该死的花,刚刚冷下来的面颊又升温了不少,方才强作镇静,算是表现得还不错,可惜忘了这朵一时脑子进水花痴样给自己戴上的花,之前冷酷的形象就此毁于一旦――想想刚刚那副样子,怕是更傻。她飞速将那罪魁祸首自耳上抓下,索性毫不掩饰的给了那人狠狠的一记眼刀,几欲落荒而逃。
“公子好身段……”
苏蓦地站住了脚,嗖地一个转身,少年截住了话头,他声音里的讥讽与嘲笑,愣是拉住了苏急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心。
苏之前的娇羞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充满敌意地看向他道:“公子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吗?”
那少年仿若未闻,他挺直了身,不再没骨头似的倚着那株树,方才还甚为懒散的气势陡然强了起来,苏看着他步步逼近,双眼犹如两汪深深的潭水,凌厉的眼神中寒光泛泛,心里无来由的居然生出几分畏然来。
少年在苏面前停住脚,微微低下头,答非所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微有讶异,方才自己一路畅通无阻,没觉得这么四下游逛有什么问题,而他这么一问,她这才意识到:莫非这里是什么私人境地?
只是这少年语气中隐隐的霸道之势惹得她有些不快:你又没竖立警示牌,更无人看守,我这是属于误入进园,更别提还叫你偷看到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我有什么好抱歉的?
她侧身看了看来时那小门的方向,又转过来对着那少年淡淡道:“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说完转身作势又要离去。
苏清朗的声音好似初晓时分的薄雾,虽有些冷寂却又充满了神秘,惹得人欲想探其究竟,更是挑起了此刻少年最大的兴趣,少年扬扬眉,也没跟她计较她的“礼节问题”:“你闯进这里来,难道就不给个交代吗?”
他满意的看到苏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心想着,这人虽然外表看着风流潇洒,可刚才那场精彩的表演,早就暴露了她分明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翻脸就不认人的女人,自己方才欣赏了半天,甚至还“好意”的加了一句夸奖,当然显然的是,这马屁没拍对地方,人家没领情。
本瞧着挺多情娇媚的女孩子,怎生转身就变了脸,大慈寺里权贵走动多,本以为又是个故作姿态来接近自己的哪家小姐,此手段早已不算新鲜,难得他傅凌晟今日有这个闲情逸致愿意陪着她玩上这么一出,说得刻薄些,这叫赏脸,可戏至此,她这招欲擒故纵是不是演得过了点儿?看她此刻戒备的目光,皱起的眉间,一切的一切都写明了此人对自己的厌恶,还真没有过什么人敢拿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看着她急着想逃,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她多说两句才好。
苏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来,于是扭过头,唇角勾起一个和傅凌晟颇为相似的诡笑,道:“不知这位公子有没有听过一支歌?我到佛祖跟前,请把心路指点。无奈心儿难收,跑到情人那边。”她边说还边摇头晃脑的,仿佛真的是个游走花丛,偷人偷到寺庙里来的花花公子,“要交代也是跟主人交代,大家彼此彼此而已,我只是无意闯进来,尚还有要事,就此拜别了。”
傅凌晟眉梢一挑,当真来了兴致,箭步上前抓住苏的肩,长指指端轻轻滑过苏光滑的面颊,他五指微颤,笑言道:“多大的毛孩子,牙还没长齐呢,就学上这个来了?”
苏感到左肩一紧,听得他一番调笑,想也不想起手便扣住他的手腕,五指力道一紧,借着巧劲就按住了他的两处穴位,傅凌晟万没料到她居然还有些功夫,腕间隐隐作痛,顺势松手,苏一个转身,换至其身后,腿上一别,傅凌晟正在愣神,腰间感到她的柔躯轻触了一下,身体不知怎的就软了一软,没抵过她脚上的力道,当下居然俯面倒在了地上,苏顺势压在他的腰间,按住他的双肩,使掌用力一推,让他彻底的五体投了地。
傅凌晟结结实实地、极其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遭受如此粗鲁对待,一向骄傲的傅凌晟居然没有动怒,也不觉着疼,甚至还因为顾忌着自己一还手会伤了对方而乖乖的没有反抗,任自己灰头土脸的以一个非常屈辱的姿态躺在了苏的身下。
苏站起身,拍拍手,又踢了踢地上已被她降服了的傅凌晟,恐吓的扔下了一句:“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一定把你打得连你妈妈都不认识。”说完没事人一般,迈开四方大步的出了院门。
傅凌晟半坐起身,对着苏离去的方向有些难以置信的发着呆,上京城里各种刁蛮任性的小娘子,他也见过不少,可这样不讲理,敢直接跟他动手的,还真是头一回领教到。
在错愕里沉浸了半晌,这会儿傅凌晟发懵的头脑才渐渐转醒了过来,抚着刚刚被苏踢中的腰间,迟来的怒火慢慢烧上心头,臭丫头,还敢威胁我?下回再让我看到你,一定让你哭得连你妈妈都不认识!
那日在大慈寺,苏出了院门,胸中仍燃烧着一团不算猛烈的怒火,憋得她沉闷无比,晚钟敲响,已是暮色慢慢罩起之时,山中岚雾渐浓,空气开始冷了起来,她耸耸肩,侧耳在园中听了听靡靡的梵音,心情清净了不少,反正杭州之于上京,隔着千山万水,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很快,心头的那抹未知的不安就褪了去,这件小事自然被苏淡忘了,她完全没想过自己又招惹了一个人,而这个人终会有再向她讨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