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黄袍男子,然而沉默中有着某种坚忍得近乎固执的表情。
只是这样一个表情便让他的血一分一分冷下去,神色冷若冰霜,却是不再说话,长久地凝视她,女子忽地仰脸,望着虚空处,不知在看什么。
“真的要走么?”
君澜点头,异常坚决,眼睛一直望着天空。
龙锦腾忽然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手指却扣紧,神色隐隐透出一种决绝和狠厉,仿佛下了某种决定,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霍然拂袖离去。
夕阳的光线渐渐从大地上消失,片刻,在最后的余晖消失前,君澜转过了身,望着游廊深处飘摇离去的身影。
他与她,八年里都有大段大段不为对方所知的空白,正是这种空白成了今日这番难以挽回的局面,八年后的猝然重逢带来的不确定与不安,让她感到惘然和无力。
他和她,终究还停留在那一年的回忆啊,如今……却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她忽然之间想到那个决绝死去的人——那个在她的生命里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梁向鸳,出现的时间竟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让她有了一种沉痛无力,痛彻心肺和强烈怜惜的感觉。
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对她的惩罚么?
君澜的心里如有钝物绞动般剧痛着,她咬着唇,一直到单薄的唇都失去了血色,只是从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卷起,凑到唇边轻轻吹起了古老的情歌《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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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泼墨,垂纱一般拂落。
如铁般黑暗的房间里,重重幕帘背后,有人不断惊梦着——她奔跑得不知方向,只觉山峦越来越高,草木越来越密,漫天漫地的密。
跑到后来,在万重浓密中,蓦然跃出了什么东西,映入她的眼帘中。她全身一震,停住了奔跑的步子,满目的红艳,像火焰一样跳动着,一簇一簇。
“小蝴蝶,小蝴蝶……”那弥漫一片的火红中,恍如看到一袭长襟长袖的白衣男子,站在那里微笑着向她招手,唤着她。
梁向鸳!他没死!
她欢喜地穿过遍地的花朵奔向他,伸出了手。然而,瞬霎间,灰飞烟灭,没了,什么都没了,破裂的碎块凑成满满红绸血腥的场面,如噩梦般持续不断地向她袭来。
她惊恐地瞪着那个满身鲜红的男子,倒在火红的花丛里,颤颤巍巍地向她伸出了染满鲜血的骷髅手,露出了累累白骨,嘴里不断幽咽着,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我喝了你的血,给自己下了血咒,呵……只要你用那碧玉笛吹完《上邪》……可惜现在太晚了。”
“我……我只是想握住小蝴蝶罢了,那样唯一的温暖始终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拥有的,真……真羡慕龙锦腾啊……还有,那个侍卫……我没有杀他,他应该回北夜了。”
“为什么不吹《上邪》,为什么不吹《上邪》……”
一声声控诉如同尖锐的针芒蜿蜒着刺入她的耳朵,她急急地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张着嘴用尽力气地摇着头。
不是的!不是的!
然而越接近他,那袭血衣却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退远去,越来越远……
“梁向鸳!”
在那袭身影终于消失在黑幕里的时候,惊骇的大叫从她的嘴里溢出。
君澜提起手臂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重重的喘息声在黑暗寂静的空间中分外清晰可辨。
她微微阖上了眼,却在闭上眼的一瞬间,又看到一袭血衣如同流星一样,从眼前直退远去,越来越远……然而,奇异的是远退之人的脸反而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