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屠金见得长白三阴前来,一身打扮如同当年在绝命谷中遇得的黑衣人一般,心中升起莫名的仇恨,只恨自己武功卑微不能为小林子报仇,只期盼着这三人能与众人打得两败俱伤或是命陨当场。然而这长白三阴武功极高,外加一青衫婆婆,与众人打斗在一处也不见败相。其间屠金更是被那青衫婆婆丢如场内,被元固提起当作羞辱天云山众人的武器,引得天云山一众仙子花容失色,最后竟是被在一旁照料天云山受伤之人的“小师妹”一剑插入胸口,呕吐黑血之后,屠金便昏死了过去。
漆黑的世界里混沌一片,屠金就这么躺在倒塌的篱笆旁,怀中一滩黑血慢慢凝固。身旁横七竖八的还躺着五、六具尸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那些尸体身旁更是布满了无数毒物的尸身。
烈日如火,苍白的光芒终是慢慢变得血红;溪水如歌,轻轻的声响仿佛在低低的呜咽着眼前的悲剧;夜色如烟,静静的笼罩了下来,衬出饿狼幽绿的目光。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山风刮起,血腥之气远远的传了出去,在一众死尸之外,站着两人,久久的没有说话。
良久,那二人始终没有走进毒物死尸堆积的圈内,也没有人查探死尸身上还有什么物件,更没有人理会这场中死的是些什么人。
“终是来晚一步!”
“是他吗?”
“你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但……天下大乱已不久矣。”
“逸升兄,依你之见……”
“我也不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终是忍不住了!”
“你说的是……”
“嗯。”
二人说完话,又是沉默了一阵,他们均是明白,如果那个人重出江湖,血雨腥风在所难免,可是,谁又能阻止他呢?
山风再度袭来,一双幽绿的眼睛在树丛里闪过,也当是这匹倒霉的饿狼气数已尽,在它面前横着这么多尸体不去碰,偏偏向这两个大活人动口。那双幽绿的眼睛瞧瞧的绕到二人身后,刚带起一阵风声,却是紧接着一声哀嚎,一下子从半空摔到地上,一命呜呼。
“我终是胜不了你。”
“真人说笑了。只是咱们的目的不一样而已,若是咱们换个立场,我又岂能如愿。”
“逸升兄你……”
“王兄勿怪。王兄勿怪!小弟孟浪了。”
接着二人仰天大笑着离开了,刚才笑声还在篱笆之外不远,转瞬间那笑声便在数十丈之外。若是有人见得如此情景,端会佩服这二人的轻功了得!原来这二人便是全真教掌教王重阳真人和当年的金刀大侠张昭,此番听闻蚩尤经再掀风云,更引得一个隐居多年的大魔头重出江湖,本欲想赶来阻止一场屠杀,疑惑是将那蚩尤经毁去也罢抢走也好,断不能落入那大魔头手中。然而当他二人连夜赶到之时,却已是物是人非、木已成舟,也不江湖中自此又会生出多少血雨腥风。
张昭与王重阳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对于所见的血腥,他们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然而更大的疑惑却在他们见过血案之后升起,照现场的情形看来,却不似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大魔头的手段。那么又是何人能将天云山的十二仙子留下六具死尸,是谁能将浔江翁裴绍渊打得支离破碎,难道江湖中又有不为人知的黑道高手出现?
张昭和王重阳走后,不过片刻天色便暗了下来,这夜没有月亮。
天阴沉着,厚厚的云层压在空中,阵阵凉风袭来,真是个纳凉的好天气。可是在这样一个死寂的夜晚,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外再也没有任何活物可以看见,那些饥饿的野兽嗅着血腥前来,却是均未敢跨越雷池半步,远远的望着地上的死尸徘徊。原来它们也知道,在这群尸之中弥漫着浓浓的毒气,最后只能是为了争夺先前那倒霉的饿狼尸身打得不可开交。
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凉、也越来越小,突然,一格女子悠扬的歌声响起在着孤独的夜空之中。先前争抢的野兽早已不知去向,天上零星的飘下几滴雨水,只可惜没有人能听到这段优美婉转的歌声。死尸不能,屠金也不能!
片刻之后,雨下得密了,那歌声却是没有停,而且还一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小溪对面的树林之前。夜色深沉,细雨无声,谁能想到在这盛夏时节,还有如同梅雨一般的情调,若是发生在白日里,不知又会引起多少文人雅士的追捧。
那白色的影子径直走向屠金等人横尸之处,可当她刚跨过小溪,口中的歌声却是戛然而止,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她发现了此处的异样,从空气中传过去的点点血腥和让人几欲作呕的毒气让她远远的站在四、五丈开外,没有再向前再走半步。
细雨轻飘,夜色凄迷。那个女子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她终于迈开了步子,慢慢的走向众人呈尸之处。
冰凉的雨水洒下来,很快便湿透了她的秀发和衣衫,两绺长长的鬓角紧紧的贴在她消瘦的脸庞之上,湿透的衣衫也是箍得她曲线玲珑。她轻轻的闪过一具又一具尸体,她没有俯身去看这些死尸都是什么人,她也没有哭得昏天暗地,更没有欢喜得笑逐颜开,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刘海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也浑然不觉。她只是从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旁走过,少待片刻便走向另一具尸体,瞧着情形,她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当她将离她较近的尸体都看遍了之后,走到了倒在篱笆旁的屠金身前,一下子站住了没有动弹。
此时的屠金脸色煞白,垂着头斜坐在那里,胸前那柄短剑依旧插在他的心房之上。突然,那女子侧耳听了听,好似听到什么动静,竟是一弯腰,一把想要将屠金抱在怀里,不过就在她碰到屠金的一刹那却是如同遭遇雷劈,一下子将屠金抛在地上。那女子虽然能从过人的耳朵里听到屠金体内微弱的心跳,但她却是听不出屠金竟是通体赤裸,但见她抬起头来四处听声,那美丽的面容之上却是很不和谐的嵌着两个黑洞,她是一个瞎子!
那女子站在雨里,呆立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如何动作,手中竟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条绳索。只见她将就近的篱笆一掀,搭在屠金身上,绳索就这么随手一抖,用篱笆裹住屠金,小手一提,拧着屠金便飞一般的钻进了密林之中。
当屠金死里逃生,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茅舍的屋顶,而他自己则是躺在一张苇条编织的凉席之上。胸前的匕首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溜斜自肩上腋下绑缚的白布,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时不时传来一阵说不清的味道。屠金扭扭头,望了望屋子里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除了一个暗红色的大箱子全当衣物柜子,屋子里竟只有一条板凳和一张桌子,除此而外便再无他物。
这是什么地方?屠金望着自门缝里透进来的亮光,不禁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来。当时他根本没想到哪天云山的什么小师妹会对自己出手,他也没想到自己吐了这么多血,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能活过来。救自己的是谁?想到这里,屠金不禁张口欲叫人,可是屠金口刚张开,却是发现自己床前陡然间多了一人,正是那夜救屠金回来的那个女子。
自屠金出得湖州之后,他见到的武林高手实在太多了,若不是这趟行程,他断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等出神入化、来去无踪的武功。天云山十二仙子、长白三阴、青衫婆婆,还有眼前这个神出鬼没的女子,她们竟如同天上的鬼神一般,来去根本无迹可寻。屠金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若说容貌,不能说是倾国倾城,那也是闭月羞花之辈,眼睛处怎么会是两个空洞呢?
“你醒了?”就在屠金被眼前这女子的身法和容颜惊呆了的时候,站在屠金床前的女子却是背过了身去,走到窗边支起窗户,若有若无的问道。
屠金听得那女子说话,那声音可真是如莺似燕,可怎么偏生就……而与此同时,屠金更是惊人的发现,虚掩着的柴门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缝隙,而窗户也是那女子此时支起来的,那么她是怎么进来的?还是她一直就在屋子里,自己刚自昏迷中醒来没有及时发现?
屠金没有回话,那女子却又是幽幽的问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不,没……没有!”屠金听得女子这般问话,这才连忙抛去杂念回答道。
那女子听后没有说话,更没有转身,而是一直“注视”着窗外。屠金也是沉默了,若说是这个女子救了自己,他自己也说不服自己,她一个瞎子怎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又怎么能将自己带回来,还……似乎还治好了自己的伤势。想到这里,屠金轻轻的咳嗽了一下,掩过自己的尴尬,问道:“敢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吗?”
“这里……你不用知道。待得几日之后你的伤势好了,我会送你离开。”那女子侧着身子,没有告诉屠金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回答屠金到底是谁救了他,而且那女子说完,迈步便欲离开。
屠金听得女子之言,又见得那女子要走,虽不知是不是眼前这女子救了他,但瞧这样子,即便不是她救了自己也是与她有莫大关联的人救了自己,连忙弯腰坐起来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听得屠金道谢之言,也没有说话,走到门边“吱呀”一声开门出去了,在门外传进她的话来。“你好生歇着,待会儿我给送些果子来。”
屠金听得此言,也是陡感腹中空荡,又是赶忙道谢。屠金目送那女子身影离开,呆呆的盯着柴门一会儿之后,转过目光自窗户望出去,外面阳光明媚、百花怒放,竟是一个花圃,隐隐中还有不少花香传来。屠金就这么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好似刚换过的绷带,一阵药香扑进屠金的鼻息,甚是好受。
坐了一会儿,屠金感到有些累了,再度躺下,不一会儿又是沉沉的睡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已经泛红,当是傍晚时分。在夕阳的光辉之下,屠金见得那女子正侧坐在窗前,血红的太阳照在她的秀发之上,竟是泛出猩红的光芒,她那俊俏的脸庞在夕阳下也是映出一个金灿灿的轮廓,煞是美丽。屠金望着她的侧影,竟看出其中的落寞与悲凉,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屠金没有动弹,也没有大口呼吸,他脑子里在幻想着这女子曾经的遭遇,然而那女子却还是听出来他已经醒来。
“你醒了?”
“嗯。”屠金下意识的回答道。
“能下床吗?”
屠金听言,刚想撩起被子试一试,可是当他掀开被子一角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赶忙又是缩进被子里去。顿时,屠金脑海里闪出无数的念头和难以启齿的羞愧,是谁救了自己回来,也不将自己的衣物顺便拾回来,这样子自己怎么见人?
“你……我先走了,你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都有两、三天不曾进食了。”那女子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说完起身便出门走了。其实,自这女子将浑身赤裸的屠金带回来之日起便一直是她在侍候屠金,虽然那时的屠金也是浑身赤裸,她也是看不见,但最起码屠金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屠金已是醒来,一想到自己要和一个自己并不相识且浑身赤裸的男子坐着说话聊天,她怎能处之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