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聊地趴在柜台上数着荷包里的种子，旁边的陈仪渐渐没了声响，似已睡去。吃饱饭的午后，饭气攻心，最是让人渴睡，今儿下午的生意尤其差，这么半天都没人来买药，有几个在店门口探了探头，我刚微笑着坐直了身子，他又走了，真是郁闷啊。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皮开始打架，虽然我硬撑着，还喝了几口水试图保持清醒，但无济于事，我的头一点一点地，完全控制不住……

我忽然发现我正在药园子里锄草，兄长就蹲在旁边检视着草药的生长情况，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唤我，我们抬起头望去，药园子的栅栏不见了，满地满野的草药嫩绿地一眼望不到头。在那片绿色的中间，却站着个半红半蓝袍子的人儿，看不清楚，却觉得熟悉。一阵轻风拂过，那漫天的嫩绿都起了波纹，像是海浪一样，涌向那个人的方向，涌过他的身边时，他朝我们又招了招手，然后开始跑向我们，边跑边嘻嘻地笑，直到跑到我面前，一把夺了我手里的药锄，牵了我的手，说是父皇又赏了他好玩的物什，要带我们去看。我忽然想起来了，费力地仰头，可怎样也看不到他的脸：“是炙吗？”我轻轻地问了声，却没有回应，他只是依旧嘻嘻地笑，然后就这样牵着我，转身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兄长也站起身来，与我们一同前往，他们两人说着些什么，我也听不清楚，只是听着他们笑声清朗，眼前阳光明媚，风也轻柔，一切感觉都无懈可击的美好，我的嘴角也开心地向上翘，可心里为什么却感到莫名的悲伤，总觉得有什么空落落的，又像是不舍，让我眼睛发涩，连鼻子都一阵阵发酸？

说是明明是这么的开心，为什么我一直觉得鼻子酸酸地？

呀！哪丛草上湿湿的，打湿了我的腿，粘粘的怪难受的，我住了步，低下头，刚伸出手去，炙的手已经先我一步帮我拭去，然后暖暖热热地熨在我的肤上……

好温暖的手，舒服的感觉，好象连心里的那种酸楚都一并拭去了一般……

暖暖的……

“姐……”谁在叫我？

暖暖的手还在，炙依旧模糊地笑着，可是那稚嫩的童声是谁？

恩？是什么又滴在我的腿上？潮湿的，热热的，从那个方向看上去，那里是炙，模糊的脸，再让我看清楚一点啊，不会是炙的眼泪吧？炙，你在哭吗？……

！

恍惚，然后忽然地周围景色变了，原来是我睁开了眼睛。

我竟然睡过去了，天哪！

“姐姐~”一双小手摇着我的腿：“姐姐~抱抱~”那手的主人红红小巧的嘴，菱角分明的唇上亮晶晶地拉着一条长长的透明的丝，一路拖延下去，在胸前形成一个圆珠子，然后受不住力般，最后再往下坠了一下，珠子落到了我的腿上。潮湿的，热热的，有点粘……

叹了口气：“鸿儿啊~”我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就像每一个爱我的人那样的姿势，然后弯下身去，一把将他抱起：“怎么自己跑来了？”

“门，没关。”鸿儿边说话，边用额头蹭着我的脸。

哦，是自己跑出来的么？可是两姐妹应该都在啊，怎么也没看着，这么点大的孩子，可要是跑丢了怎办？何况还有坏心眼的人伢子呢！

“鸿儿乖~”我抱起他，瞥了一眼旁边，摇椅上空空如也，陈仪不知去向。

我从店后面走到后院里：“小五~”大着嗓门喊了两声，小五身影就出现了：“帮我看一下店，我到隔壁去一下。”

那么就从后门过去吧，懒得再从前门绕过去了。

刚跨出门槛，就听到绣庄那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的破碎，该是瓷器吧。我们两家挨得近，却各隔着个院子，若在各自屋里，互相倒是听不到什么。

紧走几步，又听到“啪”的一声闷响，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么？

她们家后院的门关着。

想了想，我换了左手抱着鸿儿，右手熟门熟路地伸进门边一个小洞里，我人小，手细，很容易就摸到门闩，开了门。

现在里面倒安静了？这反倒更是让人担心，最怕就是一切都已经发生，等去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

她们的卧室里没人，我原想把鸿儿就放在这儿，等我去看了情况再说，可他不肯，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襟，只得作罢，放他一个我也不安心，还是抱着好了。

轻轻地走向前厅，正好听到最后几个字。

“是……”低三下四的感觉。

“还不快滚！”啧啧，这个声音很威风嘛！

咦？绣庄两姐妹为了避嫌，绝不会把男人让到内堂，怎么现在这两个都是男声？

到底要不要走过去呢？我忽然犹豫了。

一阵噼里啪啦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像是好几个人急急退了出去。

“姑姑。”

好听的男声，可是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了，你也走吧。”是两姐妹中姐姐的声音。

衣服的声：“姑姑，你们这样毕竟……”

“够了！不用再劝我了，我不想听！”声音很强硬，我几乎从没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印象中她是非常温柔的女人，对鸿儿百般疼爱，看我们一家老小，也经常过来帮忙，对我们也是关怀有加。我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她这么生气？哦，对了，以前曾有几个上门骚扰的登徒子，好象那时候她也是这种语气。

莫非，又是？！

可是那个男人叫她姑姑？是亲戚？

“啊！”鸿儿一直被我抱着，静静地玩着我衣服上的缎带――那带子被我打成了蝴蝶结，他轻轻拉住一边，好奇地一扯，散了。这孩子一向很乖，又懂事又听话，又体贴人，总让人觉得很窝心，这下拆散了我的蝴蝶结，我看他的表情都紧张了起来，恐怕以为把我的衣服弄坏了吧，然后就看他挨近了，两只小手笨拙地在那儿摆弄，已经好一会了，我看他弄得起劲，又凑巧听着房里的动静，也就没管他。现在他忽然叫了一声，泄气地丢开手，懊恼地看着我。

我的表情恐怕有点严肃吧？

里面的人估计听到了，马上就会看到我站在这里，我在这里偷听，好象不是个好行为哦。

“谁！”看吧，被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

可鸿儿却忽然眼里噙满了泪水：“姐姐，对不起。”看来他以为系不好结，惹我生气了。

我抱歉地看着鸿儿，把他搂得更紧了些：“鸿儿傻孩子，乖~姐姐才没生气呢！”内堂里的人往这儿走来了，我还在安慰鸿儿：“衣衣没有坏掉，这个很容易系的，姐姐教你啊。”

感觉到有人走到身旁了，我才转过头――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