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沈家,听雨阁。
夜梗如鼓,转眼已是子时三刻,距清洢离去已近一个时辰。素来以沉稳著称的沈“财神”也现出了焦躁。
沙门的出现将他事先所布棋局全盘打乱,现在还不是与这雄霸边陲数百年的神秘门派撕破脸的时候。于是,他选择“和棋”。
一纸令下,杂散北部森林东南一隅的数百精英尽数撤回,唯有沈清洢单人独剑只身前往“雪居”。
暗组“地字部”全员尽覆,“鹰哨”损失近半,一条条鲜活生命不到两个时辰便魂飞渺渺。
血已成河,今晚的闹剧该有一个结果了……。
沈万重豁然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似是收力不及,整片靛釉浮纹绘就的“荷塘飞雀”尽数陷入面前的黑檀虎纹鎏银方桌。沈万重眼角微微牵动,胸中越发气闷。他困兽一样急匆匆在厅室走了几个来回,当再次行至凭栏,喟然站定。
沉默良久,伴着一声轻叹,他似是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阿福……”声音中透出的是疲惫。
老管家沈福整晚都侯在门外,闻得召唤,他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一溜小跑着行至近前,垂手而立。
沈万重没有回身,脸依旧朝着窗外,略微沉吟了一下,沉声道:“那东西,可准备妥当?”
“少爷……此事关系重大,您真的想好了?那可是……”
“不用多说,下去安排吧!启程时间……就定在丑时吧。”
沈万重粗暴的打断了老人的规劝,放下言语,转身离去。
“是……少爷……”
月上中天,寒。
同样一弯明月,此时在程小路眼中却变得分外光洁,他从没像现在一样贴近他,触手可及的样子。
置身浮云瀚海,鼻翼飘过淡淡的幽香,这是野百合特有的芬芳。程小路没来由的心中一阵狂跳。斜眼偷瞄着身旁的女子,冰寒如昔,樱唇一抹淡红,谁伤了她?
尤想方才,眼前梦幻般的景象在一声轻吟中尽化作满室烟尘。短暂的混乱中他只觉后背一麻,便即动弹不得,接着只剩下耳中呼呼的风声。眼中的事物越来越小,当一棵棵屹立百年的虬然古树尽数变作蝼蚁般大小,已是万丈高空。他有种高高在上,俯瞰尘世的感觉,但这种优越感很快被恐惧所取代。
“姑娘……我今天吃得比较多……”
本是寒着脸的沈清洢竟被他这突兀的一句话逗笑了,这一抹浅浅的笑就像冰雪中盛开的雪莲,馨香淡雅。
“不要怕,有我在。”声若丝竹,温若软玉。
转过脸来,面颊的酡红已化作寒霜。
“我想,他也不会让你死的。”
他?
程小路下意识的抬起头,不知何时,神秘的褚衫老者已经欺身近前。双手悠闲地束于背后,白袜云履下是一平展开来的淡彩水墨长卷。
卷长九尺,玄木为轴。
雪白织锦上,山川倒置,江河逆流,笔墨勾画处气势磅礴,灵气所会俨然有喷薄欲出之势。北风猎猎,长衫舞动,老人出尘的风姿颇有几分得跃身尘世的意味。
“沙宗主,您这是何意?”
“贤侄女不要紧张,今日一会,倍感亲切,沙某不才想请沈大小姐移驾驼峰谷,小酌几日。”
“承蒙沙宗主厚爱,不过宗主大人这请人的方式未免让人齿冷。”
沙姓老者笑容不改,手抚长须朗声应道:“世人都传他沈万重子嗣驽钝,后继无人,可笑啊,可笑……竟都是一些不见璞玉的瞎子!”忽的目光一寒,沉声问道。
“如果老朽没看错的话……你这‘扶摇十三式’已到了破二进三的关键时刻,可对?”
“再有百日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