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杨振武负责送施静回家,杨文畅带着柳轻云坐车先往村里去,车是半新不旧的中巴,每趟都挤满了人,热闹地用方言交谈,杨文畅跟在火车上一样让柳轻云坐里面靠窗的座位,护着她。
下了车还得走十分钟左右的乡村小道,周围环着山,小道通向山里一片不大的山谷,满山郁郁葱葱的绿,田里插满了绿油油的新秧,常见的是两层的小砖楼,阳光在玻璃窗上晃着耀眼的白,寂静中几声犬吠听起来格外悠远。
太阳晒着,又累,柳轻云一点闲情逸致都给磨没了,只剩两只脚在地上轮番地拖。杨文畅驮着旅行包,一手牵着她,再累也作出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停为她鼓劲。柳轻云苦着脸,哼哼唧唧地坚持,要是杨文畅逗她说你现在要笑得出来晚上就带你去抓青蛙,柳轻云就呲牙咧嘴给他看,藐视他的弱智。
杨文畅的家在一个矮坡上,旧的平房,尖顶有阁楼,对开的木板门上挂了锁,粗木的滴水檐下是暗粉的红砖,房前一块平地,堆了柴垛种了果树,柳轻云差点没一屁股在平地上坐下来。家里没人,杨文畅从窗户里摸出钥匙开门,柳轻云几乎是爬着进去的,大大的堂屋里透着清凉的气息,两边是小房间,后头是厨房,柳轻云逮着间房就往里扑,直接扑到床上呻吟:“我要睡觉……我一定要睡觉……”
这间房正巧是杨文畅的,看柳轻云熟门熟路的就进去了还挺高兴,他放下旅行包去厨房里打水,厨房后面有口井,井水清透凉爽,他打了桶水起来端了盆回房间,柳轻云已经睡着了,趴在床上侧着脸,不雅观地淌了些口水出来。“猪!”杨文畅自然而然地低声笑骂,他抚摸她的头发,心每跳一下就柔软一分,他在心里叹:这真是个……活宝……
等柳轻云醒过来天都黑透了,窗外响着蛙鸣和不知名小虫的碎语,堂屋里有低低的说话声,柳轻云迷糊了一阵猛然惊醒,才想起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一时有些尴尬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轻手轻脚爬起身竖起耳朵听堂屋里的动静,有男有女,方言,一个字不懂。正犯愁不知该不该出去时杨文畅忽然推门进来,脸上漾着笑:“醒了?”
柳轻云跳下床抓住他,仰着脸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想着你也该醒了。”杨文畅捏了捏她的鼻尖,“出去吃饭,一直在等你。”
柳轻云慌了,用力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出去:“我还没梳头!也没洗脸!你闻闻,嘴巴也是臭的!你们干嘛等我啊?都这么晚了。算了算了,我不饿。要不你给我端点进来?”
杨文畅推她出门:“别怕,有什么我会跟你说的。”
柳轻云两只脚抵着地面负隅顽抗:“人很多吗?”
“就我爸我妈。”
“我不喝酒。”
“有饮料。”
“可以直接吃饭吗?”
“这样不好,礼节总要讲一点的是吧。”杨文畅抱住她耳语,“其实我也紧张,我爸妈也紧张,这是我们家第一次有女孩子正儿八经地被带上门。”
柳轻云傻笑:“你这样一说我更紧张了。”
“来。”杨文畅握住她的手。
来都来了还躲什么?柳轻云一仰头,乖乖地跟着杨文畅进了堂屋,大盘大碗早就摆上了八仙桌,杨文畅的爸爸妈妈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柳轻云低着头,落座前笑眉笑眼地喊了叔叔阿姨,杨文畅的爸爸妈妈是整天同田地打交道的农民,穿着朴素、不善言辞,除了偶尔通过杨文畅做翻译劝柳轻云多吃点菜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好意思盯着柳轻云多看。这一拘谨就显得有些严肃,而菜不论荤素都色深味重、汤汁浓稠,是柳轻云吃不惯的口味,再加上语言不通,柳轻云硬是紧张得只知道埋头苦吃,一张脸几乎埋进饭碗里,杨文畅的爸爸一跟杨文畅说点什么她就朝杨文畅看过去,每次杨文畅只是温和地对她笑笑。
一顿饭好不容易扒进肚子里,杨文畅端了把竹椅让柳轻云去门口的平地上吹风,杨爸爸不声不响地递了把蒲扇给她,柳轻云诚惶诚恐地接了。山里的夜透着薄薄的凉意,她瞪着前面黑黝黝的山影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屋里传出的低语,越发为自己刚才糟糕的表现懊恼。
萤火虫一星一点地在眼前飘来飘去,杨文畅又端了把竹椅出来挨着柳轻云坐下,柳轻云抓过他的手捏那几根经常劳作而有些粗糙但温暖的手指头,好奇地问:“刚才你爸跟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