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并没有接口,只是弯了弯嘴角,然後帮亚德温别好围兜,端了一小块派,让他在旁边试着学习如何使用叉子。
琳茜啜着茶,问道:「最近有新的画吗?」
芮摇头笑着说:「这几个月都在忙那些出版社的故事书插图,反而只画了一幅写生。」
「你赚的钱够用吧?」
「还好。」
琳茜从手提包掏出支票簿和钢笔,继续道:「我先给你五千加币,不够再告诉我。」
芮深深吸口气,急切地说:「别这样,以前你就让我预支了七千块,我现在正在存钱,打算存够了就还给你……」
「不用,」琳茜坚决地说,迅速在支票上填写数目。「我拿了你那些画去卖,早就抵掉那些钱了。」
芮还是摇摇头:「我不能收你的钱。」
「反正这又不是我的钱,」琳茜边写边说,「温律师每两个月就会汇一笔款子来给我,所以你就不必──」等到她发现自己失言时,已经无法收回那些话了。
「温律师?」芮差点弄翻茶杯,她愕然问道:「是……乔可?」
琳茜看到芮一脸惊异的表情,终於迟疑地说:「是乔可担心你,怕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外边挨饿受冻,所以就动用他的帐户,要温律师定期汇钱到我这里,再让我转交给你。」
芮瞪着她:「所以我的那些画──」
「这点你不必担心,」琳茜握着她冰凉的手,似乎这样能够表达出自己的诚恳。「两年以来,除了卖掉的几幅,我把你的画全都寄回英国去了,他说他很喜欢,真的。」
芮愣愣地坐着,彷佛过去那些往事,全都浮现在眼前,历历可见。
两年前,乔可怕她身无分文──他这样关心我,却又不求回报,甚至不让我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是那个唯一帮助过我的人。
「你今天为什麽会来找我?」芮终於再度开口,她的声音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乔可昨天打过电话,」琳茜承认,「他要我来看看你。」
芮咽了口微温的茶,又道:「你没有义务这麽做的。」
「是没错,但我除了欣赏你的绘画才能,也是你在这里唯一一个朋友。」
「噢。」她深深地看着琳茜。「谢谢你,你总是对我这麽好。」
「还是谢乔可吧,」琳茜很快地说,「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认识你。」
芮觉得眼眶一热,久久无法言语。
「妈妈,是谁惹你哭了?」亚德温以他那种稚嫩的嗓音问她,敏感地察觉到母亲眼睫上的泪。
「没有,」她振奋起自己,不想在孩子面前掉泪。「只是沙子吹到妈妈眼睛里了。」
琳茜并未忽略他们母子简短的对话。
哭泣大致上有两种:一种是快乐到极点的哭,一种则是痛苦到极点的哭,两者之间差异甚大,但她晓得芮为什麽而流泪。
是不是宇宙间只有一种伟大的泪水──母亲为了她的孩子,而决定舍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其中包含忧虑、感动、思念和痛苦?
或许她是一个卑鄙的女人吧。
芮.欧文对於那种无偿的付出,这一刻感到十分脆弱,而就算是表示好意的人,也会单纯地去相信和感激。
所有的爱,都不容许另外的第三者分享,即使是恩情──不论是哪种形式的施惠、帮助或关怀,都是弥足珍贵的──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恋情,那种不求回报的爱,谁又能轻易做到呢?
琳茜在离开之前,用茶杯压着那张支票,终於默不作声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