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天早上的六点三十一分。由于一个偶然原因，我还得以亲眼目睹了那血腥的场面。

早上连里通知不出操了，各排整理菜地。我出宿舍的时候，看到九班正列队下山，我没看到张丽华（她的铺位在九班），就把九班长马卫青喊过来，问她：“你们排长呢？”

马卫青说：“起床的时候她就没在，可能是先上菜地了？”

我有些奇怪，便问：“她起那么早干嘛？她不会昨天晚上没回来吧？”

“不是不是。不过她回来挺晚，我都睡了一觉了她才回来。哦对了，昨晚上她去了后山。”

她去后山我知道，而且她是跟连长一起去的。连长王叔文这个人比较有数，黑灯瞎火的他不可能一个人跟张丽华去后山，他肯定会带着通讯员一起去。这样说来，他们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很晚。除非——除非张丽华回来之后又去了别的地方。

张丽华这人很能睡觉。既然昨晚回来的很晚，她就不应该这么早起来，而且她也没跟排里的人一起走，而是自己先去了菜地，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见我沉吟，马卫青问：“需要我叫她回来吗副连长？”

“不用不用。你去吧。”

我看着马卫青走远，掉头就去了八班宿舍。

八班屋子里是新兵小魏在整内务，见我进去赶紧起身立正，小心翼翼地问：“副连长，你有事啊？”

我问她：“你们班长呢？去菜地了吗？”

她摇头：“没啊，班长说她胃疼，可能去卫生所了。”

怎么又是胃疼，我直皱眉，心想你能不能想点别的毛病？我当时以为，佟蕊一定是借口拿药，又去找贾医助了。她这简直就是没事找事。我气哼哼地冲小魏说，内务你先别整了，你去卫生所看看，她在那的话，你让她上连部，……别，你让她回班里吧，就说我等在这呢。

“是！”小魏答应着，刚要迈步，只见佟蕊愁眉苦脸地回来了。见了我她满脸的不自然，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副连长！”

“你出来！”我把她叫到房头，没好气地说她：“怎么回事啊你？你又去干嘛？”

她赶紧解释：“没，没。副连长你别误会，我没去卫生所。我是，我是真胃疼，上了趟茅房，想回来躺躺。”

“你真没去？”我叮问一句。

“真没去。我发誓。”

我又问她：“我昨天一直在基地呢，你这边有什么事儿吗？”我的意思她应该明白，这意思就是张丽华或者贾医助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动向”。

佟蕊摇头：“没人找我。不过，排长一整天都阴着脸，逮谁跟谁发火；贾、贾医助那边，那边……”

见佟蕊吞吞吐吐，我也想发火了：“那边怎么了，什么事你说啊，黏糊什么你！”

佟蕊看我生气了，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今天早上佟蕊早起了有十来分钟。她上厕所回来，发现贾医助的身影在东面树林子里一闪，她过去找，却又没找到。起床后在门外整队时，她再次看到贾医助在树林边上探头。她便装着胃疼，让副班长带队去菜地，她想悄悄去找贾医助。但是刚才她在那片林子里转了一个遍，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听了佟蕊的话，不知怎么我竟然心里直发虚。贾医助大天白日偷着来找佟蕊，却又不敢露面，而且也没等在那里，这事显然有些不正常。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我当机立断地说：“走，你跟我去，咱们上卫生所！”

佟蕊睁大眼睛看着我，我训斥道：“看什么，你就说你胃疼，我扶你去看病。明白了吗？”佟蕊赶紧点头。

事实证明，我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是准确的。这天早上贾师宪在女兵宿舍边上苦等多时，一定要看一眼佟蕊，很可能是为了与她进行最后的诀别！

我拉着佟蕊急急走过宿舍中间的道路，又穿过东面山坡上的树林子，顺着林边的小路朝卫生所走去。刚下那个陡坡，离卫生所的小院还有三十来米的时候，猛然“砰”的一响，从卫生所的院子里传来了清晰的枪声！

我暗叫不好，也顾不上佟蕊了，撒腿就往那个院子里跑。

我进院子的时候，刘护士正在用力推贾医助的宿舍门，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叫：“小贾，小贾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