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夕阳撒在凤家堡金黄的屋顶上,庄严辉煌之外,却添上了稍许安详与宁静,虽然与堡内一贯的喧嚣格格不入,但山雨欲来,总是有那么片刻寂静的。
三日前,凤家精锐已在凤家族长凤天阳的率领下,跨江直赴西极浮屠涯,堡内只剩下些家丁在里外忙碌着,偶尔也有些卫队巡逻经过,但也多半心不在焉,因为大家都知道西极出了大事,哪怕以凤家堡的树大招风,在这个时候,怕也不会有什么“客人”光临了。
老刘头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悠闲样儿,倚在门柱上晒着他的太阳,小刘伏在他脚下,守着金饭碗里那仅有的一枚铜钱,不时搔搔痒,舔舔嘴,打个哈欠,懒得要死。
甘洛隐在暗处,看着这一人一狗,弯了弯眼睛,摇了摇头,转身闪进了这江南脊柱凤家堡。
凤家圣地,南梧桐林。
踩着被秋风扫落一地的梧桐叶子,甘洛麻木至死的那颗心,竟浮起一抹惆怅,十年未进凤家堡,再回首,当真已是两个甘洛了。
他倒不怕被人发现,有资格进这南梧桐林的人,都已去了西极,更何况,就算有资格进这南梧桐林,又有资格“打扰”他白鬼甘洛么?
不知觉的,甘洛停在了一座白塔前,剑眉一皱,犹豫片刻,却是朝那白塔走了过去。
干枯的手指抚上门椽,又是一阵犹豫,闭上眼睛,终是俯下身子,朝下摸了去。当指尖触到那几划刀痕,虎躯微颤,嘴角上却是露出一丝暖意:“相守。。。”
这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从前的人,从前的刀,从前的那个风雨夜,四面围杀却是最温暖的那个从前。
半晌,甘洛心头一震,猛的转过身来,只见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身素装,一支长萧,叶城宁!
“好久不见。”叶城宁慢慢走上前来,十年了,依旧如此斯文,那声音中一丝欣慰,却更掺着苦涩和无奈。
“你竟在这?”甘洛倒是一惊,他万没想到叶城宁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暗道今日之行怕是要空手而归了,十年,十年前自己下不了手,十年后,便下的了手么?
“白鬼要来,我岂敢不恭候?”
“又被他料到了。”甘洛听到白鬼二字,心中莫名一痛,但脸上还是那副麻木随意的样子。
“你该知道,没有他料不到的事情。”叶城宁一边说,一边缓缓解下腰间长萧,“他让我来阻你。”
叶城宁话虽说的决绝,心中也是忍不住的感慨,看着着这昔日里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满手鲜血的魔头,除了叹息世事弄人,还道怎样?但此刻里自己却也是重任在身,若是被甘洛取了凤家镇族之宝,这后果。。。
可自己当真又阻得了他么?
阻不了,也只好豁出性命的来阻,少城主身负重伤,能做这事的,唯有自己了。
“别逞强。”甘洛答的却很简单。
“好歹凤家老祖宗待你不薄。”叶城宁尝试着劝了一句。
“所以趁这没人,我才来。”甘洛平静的打断了叶城宁,但这平静中弥漫着何等的血腥?杀人盈野,血流漂撸,那双干枯的泛着白光的双手,白鬼――白鬼之名岂是白得?
“趁这没人?”叶城宁长叹一声,“你倒真是好心了,也罢,让我领教领教你白鬼甘洛的本事。”
梧桐叶子落了下来,漫天飞舞,盘旋的,袅袅的,随着那首旋律,道尽人间酸楚,一道至极乐,长萧奏起,摇心曲!
迷失在晕眩之间,甘洛仿佛回到了那个单纯的童年,洛山上的宁静,太平门中的太平,却在转瞬间变的漆黑一片,那个断肢残骸的夜晚,从此一路血腥,唯有的那抹温暖,竟化作血淋漓的怨恨,一生心碎!
甘洛只觉舌尖一甜,张口喷出一捧血来,但那干枯的双手已然覆满了火焰,惨白凶厉的火焰!更有一丝一丝诡异的红光,在火舌上疯狂的扭曲跳耀,眼前已是茫然一片,甘洛再看不到任何东西,凭着本能,拖着那白炎手臂,向着箫声的源头,冲了上去。
白火凶厉,一道血光,那是生死镰,已经祭了出来。。。
终当,
箫声,匿去,白火,散尽。。。
如地狱恶鬼般狰狞的甘洛半跪在地上,嘴角渗出白血,一直滴到地上,看着地上那道长达十丈的焦痕,苦笑着摇了摇头,艰难的直起身子,却是转了个身,朝林外走去。
“这就走了?”叶城宁跪在地上,仅靠那支长萧支撑着身子,他此刻已成一个血人,只是,那血,却是他自己的。
甘洛依旧摇摇晃晃的走着,擦了擦嘴角血渍,头也不回的骂道:“竟还是老样子,明明打不过还逞强。”
“呵呵。。。咳咳。。。”叶城宁不顾咳出的鲜血,笑了笑,徒然顿下,却是问道:“不喝一杯再走么?”
甘洛停下身子,仍是没有回头,嘴角努力的动了动,终究没有挤出一个字,他知道,自己染满鲜血的一双手,是再不能端起兄弟的酒杯,再喝一杯,便要等来世了。
秋风伤人,不知又有多少叶子被撩到了地上,偌大的南梧桐林里,只剩下门椽上刻着的那两个字,在这血腥乱世里,只有它,还留在当初的青涩。。。
相守,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