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月这名字多少有些阴柔的气息,还好名字的主人并没有怎么嫌弃。人如其名,乐月这厮虽是身材高大,但身形消瘦,也就是人称的排骨精,肉都长在骨头里的那种。长相一般,那瘦弱的身材,给这张平凡的脸上,增添了,那么点书卷气,文质彬彬的感觉。
大学生,不是!高中生,也不是!身形一米八的很有些文化人儿派头的乐月只是个小学生,他自己就称自己为小学生。小学生呐!稀有动物!在这个把教育已经产业化的社会里,博士满街走,硕士多如狗,你要说一个砖头扔出去砸不到几个大学生,那是没人信。
万事都有蹊跷,乐月就是这么个不十分和谐的大小伙子。人家家里穷,上不起学,那也就罢了,回头打工种地有了钱再去买个。人家脑缺脑,上不了学,那也罢了,等他自己的爹地妈咪蹬腿后的遗产,怎么着也是个富二代。人家人缺头的,不敢上学,罢了罢了,有自己伟大的爹妈在,即使是一天学没上也可以挺胸抬头的进政府公干不是,哎!都是没上过学拿着大学文凭的天才。
乐月就是那么不着调,不和谐,口袋里一直揣着他的那本,希望小学的小学毕业证。他的学历,他唯一自豪的。
一张残破的借书证,递进服务台。这张服务台,漆皮斑驳,旧却不脏。‘小乐来了!今天来拿什么书?’说话的不是冷着脸的工作人员,而是打扫卫生的老刘这个编外人员。那些编内人员,可是金贵的很,招呼笑容都是金贵的很。
‘刘大爷,今天您也够早的。’乐月把自己读完的书一并放在服务台上,那位年纪不大的工作人员把书随便的翻了下,登记下,又把借书证扔了过来。习惯了,这很正常,国家机构都这样,人是越闲,脾气越大。听说这位年轻的姑娘,他爸妈在政府工作,让她在这图书馆上班只不过是个过渡,大好前途正等着她呢。大图书馆里走出去多少位公务员?很多!可是她却不愿意把这美丽的青春浪费在冷静的图书馆里。她宁可把自己的青春在人流室里度过,还得是无痛人流,并且不知道孩儿他爹是哪一个。都怨自己ideas老爹没本事,工作人员小梅又抄起旁边的一本杂志读了起来。
乐月走在有些阴冷的藏书室,为了不让这些书籍氧化变黄,藏书室的窗户是有黑色的大窗帘盖得严严实实。只有顶棚的几个节能灯发着冷光。
西游记?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四大名著!乐月拿起那本覆盖着薄薄一层灰尘的红楼梦,四大名著只有这红楼没看过了。把书面上的尘土掸尽,又放下。还是别看了,每次都是如此。每次走到红楼时,总是拿起来,而又不想翻开。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七八年了吧,红楼的尘土之所以那么薄,都是这个缘故。都是乐月在拂拭。
乐月在妓院里所学的专业是数学专业。妓院?没错,乐进是这么称呼。小学是牧场,初中是精神疗养院,高中是牲口棚,大学就是合法营业妓院。为什么他只称呼自己为小学生,缘由也许在此。
小学,给你一片草地自由自在的去想象,去啃食。初中,青春期的躁动在人性的压抑下扭曲。呵!如果你有幸进入高中,那么好了,一群被圈养着争先恐后想出栏的猪。大学,妓院,有人出卖着学问,有人出卖着良心,还有人出卖着身体,更多的是出卖着青春。
乐月的小小的小学毕业证,也就这个本本儿还算是干净。
拿了一本水浒,即使这本书他看过很多次。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牛耳尖刀,都是乐月所期望的。
菜摊,乐月的。青菜,萝卜,西红柿,花样还不少。乐月的父母是彻彻底底的老百姓,一个是下岗洪流的牺牲品,一个是根本户口是农业。没有本事,也没关系给乐月找个体面的工作。体面的体制内的工作。
公司?乐月不屑于去。国企?更不屑于去。乐月追求的不是那短暂的虚荣的心理,体面工作,大把的票子,能带来多持久的荣光感?很短,很短!他所追求的是活着,为自己活着,真实的活着。为的就是那份真实。
一只老茶杯,一本老书,一车蔬菜。小买卖挣钱吗?收入是不错的,在郊外的市场里批发一些菜,在带到城里卖,利润可观。只不过辛苦了些,挣得也就是这份辛苦钱,干净钱。
乐月的摊子摆的很偏,这个偏僻的路段自然比不上那繁华的生意红火,收入也就少了。但这里自在,没有那些工商,也没有全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城管!‘小乐,还是找份正经工作吧。大学生,干这个……’乐月的母亲一边帮他收拾菜叶一边说道,堂堂的大学生,干这个,羞人。
‘妈,干这个也不少挣钱。还图个自在。’乐月把秤,茶杯,还有那本破旧的水浒扔进自己的大大的包里。
乐月的爸爸名叫,乐施。为人也是乐善好施,倒是没有糟蹋他这名字。脾气暴躁,但讲仁义,以前在厂里的时候,也是一位名人,好打抱不平。这点,乐月倒是继承了。也就是因为这点,下岗的第一批人员里,就有乐施的名字。
‘小乐!干这个也好,不就是一把子力气吗,省的跟那些人打交道。咱呐,为个清净吧!’乐施自打下岗后,也是练摊,不过不是蔬菜摊而是水果摊,靠着卖水果还不是把儿子供养成大学生?乐月他妈一直埋怨他没出息,如今又埋怨儿子,他哪能不站出来,为儿子说句话。虽然他也想自己的儿子找份喝茶水看报纸的体面工作。
喝茶水,是有的,看报纸是有的。体面?是没有的!乐月的母亲帮乐月收拾完摊子,又帮乐施收拾摊子,嘴里也是不停。看似埋怨,实是关心。
父子两人出发了,乐月还是去他那个没什么人偏僻路段。乐施,还是去他那个摆了十多年的地方。乐月的母亲看着有说有笑的父子两个蹬着三轮转过弯去,笑着回屋收拾衣服去了。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乐月对这一回是百看不厌,尤其是鲁智深打郑屠打得精彩,打死那厮后的小聪明,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叮铃!叮铃!手机的铃声响起,把书放在旁边的三轮上,拿出手机:‘喂,妈,怎么了!什么?住院了?’乐月蹭的站了起来,茶杯还有马扎滚到路上。‘别着急,没事,一切有我呢!’
自行车骑到八十迈,乐月的心脏咚咚的,手有些抖,出什么事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的一切不是好好地吗,怎么一下子就住院了。
颧骨的血肿是紫的,嘴唇也破了,满脸的血污。心电监测的屏幕上,滴滴的响着,跳着。‘病人多处骨折,尤其是有一节肋骨刺进肺里。情况非常的危险,需要紧急手术。病人家属,赶快去交押金。手术必须马上进行。’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病历本对乐月,以及瘫软在地的乐母说道。
‘你们赶快手术,我现在给你去取钱!’乐月急忙的对医生说道。
‘我们只有拿到收费处的单据才能动手术,还得需要家属的签字!现在只能是维持治疗。’大夫说道。
乐月抓起大夫的前襟,吼道:‘我又不是不给钱,现在马上手术。一会我就把钱送来!’
‘撒手!’大夫使劲的拨开乐月的手,厌恶的看了眼他:‘这是规定,医院的规定。你在无理取闹,我叫保安了!’
乐月瞪着眼睛,瞅着这位把脸藏在那块尿不湿后面的脸:‘我父亲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宰了你!’眼神很平静。
医生笑了,笑的很轻蔑!
事情的始末,很简单。城管的大老爷们,去乐施摆摊的那个地段收‘占道费’,结果与一个外地的摆摊卖花生的小姑娘争执起来。给了小姑娘,几个耳光。乐施是老人了,在这里摆摊也有年头。上前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很在意料中,被打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