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身受重伤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一夜之间,身怀魔教圣物的偷儿卧床不起倒在江陵府远威镖局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一大早镖局的大厅里就聚满了各式各样的武林人士,而更庞大的队伍还在路上。
说起当今武林,没有人不知道一洞二派三教四门五岳六楼七庄,这一洞乃是指白鹿洞,其人皆穿白衣,自八年前开始,白鹿洞就对魔教颇有兴趣,一些灭门的世家子弟正是在它的庇护下逃过一劫,但由于洞中弟子行事神秘,可遇而不可求。不过奇怪的是,今日到来之人皆道是收了白鹿洞秘函前来相助。
二派乃是指武当少林,中原武林泰斗,除此二家,别无分号。难得的是,武当派第二高手七星道长竟已经到了,此人自败给南宫逸后便行踪不定,这阵子刚从巴蜀下来,正巧经过江陵。北少林自黑蛇令事件后自家事已经顾不过来,但还是发了书函来,三日后便会有在外游历的弟子赶到。
而武林盟方面也已行动起来,三日内还将有五岳七庄的帮手陆续到来。总镖头金九爷请了七星道长上坐,唐靖轩虽是唐门新一任掌门,但是与宇文蕾已有婚约,便自认了晚辈,也不代表唐门,坐在一旁的贵宾席上,宇文蕾算是金九爷的侄女,却也是他侍奉的幼主人,不过江湖儿女倒也不爱计较,便倚在了未婚夫身侧的席位上。一个是武林中向来不问世事的四门之首――唐门少掌门,此刻看来却是个无害的翩翩佳公子,若不是唐门神秘,比起当今武林三少丝毫不逊色,另一个则是七庄之首――宇文山庄庄主最疼爱的千金宇文蕾,也是江湖四美之一,素来行侠仗义,一手天璇十九剑在江湖上颇有名气,远远看来一对壁人,羡煞旁人,引来席间的年轻弟子频频张望。
不过长辈们却没有这些小辈这样好兴致,聚完之后直接去了密室,谁都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谈要事了。金九爷一直对不久前刚收到的庄主来信疑惑不已,再看看这架势,似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千蛇教盯上他远威镖局了,但是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而另一方面他更是疑惑不解,那叶青老早便在局里住下了,那小子似乎挺会掩人耳目,身怀异宝至今却未被哪一派逮住,何以这次却将事情闹得这般大,这消息传得也忒快了吧。镖局的人都是自家兄弟,早被他下了禁令,那会是谁传的信呢。按江湖道义来讲,叶青的事他堂堂武林盟一分子是义不容辞,可是另一方面想起自己的妻儿老小以及一干弟兄,他还真不忍心因此惹上魔教。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已经逃不掉了。
而这次前来帮忙的,又有几个可以相信?大部分应该都或多或少有乘火打劫的意思吧。在宇文霸的亲信们到来之前,这个局面,他撑得住吗?再一看各个凝重的脸色,多半却是装出的,更多的人却是在跟他套近乎,想摸清叶青的所在。
“叶少侠毒伤未愈,暂时不宜探访,各位若有什么话,老夫可以代为转达。”对于每个询问的人,他都是这么回答的。
“哼,现在人人皆知叶青在你府中,你藏得了吗!不如把人交出来,大伙也好验个真伪!”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说话的是个华服老者,头发胡子短短的,年过半百却是两眼精光,此人乃是洞庭山庄庄主的岳父,名叫薛无常,人称血无常,出手恨辣,贪财好色,虽是正道,名声却并不好,很显然,这人就是冲着那件宝来的,魔教要是来了,他十之八九是躲得最快的。
金九爷虽是气愤,却惹不起这老头,不光一身功夫拼起来难免两败俱伤,更要命的乃是他那小人行径,以及背后的洞庭山庄。于是他压了压火气,缓缓道:“能不能见不是我说了算,那毒伤能否见人也要看大夫怎么说了,再说,现在验真伪,不怕被人说趁人之危么?之前人家未受伤时,怎不见有人敢来?”
这话说的众人愤愤不平,可是也是实话。想来能从魔教中全身而退,没有几人有这胆量,对于来历不清的叶青,平时确实没几个盟中之人惹到他,更何况那魔教圣物乃是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敢名目张胆的抢,深怕惹火上身,因此,大部分人想的还是浑水摸鱼吧。
而打着正义旗号的门主啦,帮主啦一干人等也被“趁人之危”的大帽子扣了个牢,白痴都知道叶青的毒伤是唐靖轩主治,毕竟魔教的毒,能碰一碰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唐门少掌门了,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人,一般倒没哪个有那个胆子去招惹唐家堡的人。话虽如此,但是暗地里,应该有不少人会去摸叶青的底吧,不过那就不是金九爷操心的事了,他的小姐自有安排。
宇文蕾现在可不担心叶青,今天一早就知道有奇人给他解了毒,只是余毒未清罢了,而且她知道南宫逸全天候守着,天下也没几个是那个紫玉龙王的对手。她现在在后花园跟一干少年才俊们聊着天,唐靖轩陪了一阵,但是他是个喜静的人,最终熬不住找了个理由去书房了。少了个唐门人,这些少男少女们的话题扯得更远了,从江湖小道消息到武林世家秘闻,什么都谈。宇文蕾爱热闹,也善于从这热闹中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半天下来她收入颇丰,除了知道一些无伤大雅的野史艳事之外,还知道一件事:白鹿洞的人的白衣上,都有五瓣梅花印。这当然不是这帮小辈们见到了,而是从他们的师傅师叔那里听来的,而她碰巧认识一个喜欢穿带有梅花印的白衣服的人,呵呵,看来,这次的事情可以去问“她”了。
叶青躺在石床上,虽说已经不用再装中毒了,可是这次受的内伤却是真的,虽然不严重,但是也绝对不会很好受,正好趁这个非常时期在这里名正言顺地养伤。不过晚上还睡在亮堂堂的客房的他竟然被连夜搬到这石室来了,看样子出事了呢。
“外面很热闹啊。”南宫逸好笑的看着叶青一幅闲不住的样子,“三天内,各大派只怕会到齐呢,都是为了你,恩人,有何感想?”
叶青躺在床上,心想着武林三少怎么是这幅德行,还以为是个君子似的人物,就他这样,哪里像?
“你成天在这里守着干什么,我又没打算跑!滚回你的棺材去!”心情不好,本来是来“钓鱼”的,怎么现在看来他自己变成“鱼”了?或者他连“鱼”都不是,而是可怜的“饵”。不过从一开始,他不就是“饵”吗?他暗自好笑。不过外面那帮人到底来干啥的,难道真的有教里的队伍要来开杀戒?那倒有趣了,他倒要看看是哪路人马,杀人前还要闹得路人皆知让人守株待兔,简直笨蛋!
“要是没我在这里,要进棺材的只怕不是我了。”说罢南宫逸又从床下拖出一具尸体来,指了指尸体身上的腰牌,“看看这个,逍遥楼的人。”
“第十个了。”叶青叹口气,心疼的丢给南宫逸一个小瓶子,“省着点用,这个可是很贵的。”
“还以为你在为他叹息呢,结果是在心疼药。”南宫逸熟练的转了转瓶塞,尸体一触到那些墨绿的粉末就化作血水,然后他又转了转瓶塞,白色的粉末从瓶子里撒出来,那些血水霎那被吸的精光。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你的化尸散,总是那么好用。”南宫逸啧啧称奇。
“你越来越不像人了,杀人毁尸眼皮也不眨一下。”叶青瞟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解毒秘本,翻倒一页撕了下来,递给南宫逸,“这张纸你收到棺材里去,只怕还能管点用。”
“咦,怎么给我?”南宫逸嗅嗅那页纸,一股清香进入鼻腔,灵台一阵清明,看来这张纸有奇效呢。不过这个小气的药材商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竟然白送?他诧异的看着这个认识没几天的小子,明明一幅什么事都懒得管的样子,可却什么都管了。
“只不过不想看见我面前多出一张死人脸罢了。”叶青咕哝着,“还有,以后别把尸体放我床底下,臭死了。”
“才死了半天,哪里就臭了……”南宫逸不解,还要抱怨,却看见叶青把书一合,一股青烟冒了出来,然后那本他宝贝的紧的书竟然烧了起来。
“你做什么!”南宫逸扑过去却看见了叶青制止的眼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些字从书页上显现,然后很快消失了,最后,绝世奇书成了一堆碎屑。
南宫逸回味着那些不太懂的字句,似乎是一些药材名,但隐隐觉得隐藏了什么。
“记住了么?”叶青一边问,一边把那些灰烬收起来,装在一个小袋子里。
“为什么要给我看?”他问。
“多一个人记得,比较保险。”叶青无所谓的笑笑,“反正你也看不懂。”
不是吧?这什么理由!如果他没记错,这本书可是那个医仙李回春的师傅留下的咧,而他的那个师傅似乎正巧和三十年前研究出不老药的家伙同名耶,不会这么巧吧!
还想问什么,却看见叶青自顾自的往石床上一坐,摆好他那个稀奇古怪的架势开始疗伤了。每当他行功之时,南宫逸都会发现他腰间的玉笛仿佛与之呼应般的发出淡淡的微光,不知何时起,他开始迷恋那光芒,似乎可以使他心情平静,在变成现在毒人不像毒人,人不像人的状态之后,这样的感觉似乎很难有了,他就像是抓住了黑暗中的一点光亮,再也不愿放开。难道这个就是毒门圣物的力量?
而且,他也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年让他颇有亲切之感,不知怎么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只要问起来叶青绝对会老羞成怒的骂道:“你发春啊!离我远一点!”
这混蛋!他又不是没碰过女人,想他堂堂武林三少之一,追求者随便一数就是一大帮,是他沉迷武学不愿浪费时光罢了,竟然把他跟那种无聊的事扯在一起。
可是,要怎么解释那种感觉呢?他肯定,绝对跟叶青这个人没有关系!他也没有什么血亲之类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毒――他好歹也算是半个毒人了。这个混小子,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叶青竟然就这么放着他在这里疗起伤来,他就不怕他害他?真是奇怪的自信!
算了,除了保护他,南宫逸丝毫没有杀人夺宝的念头,即便是在比几年前的他无情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现在,不仅仅是看在救了他的这份恩情上,可能更多的是看上了他的那份自在,想杀就杀,想骂就骂却又不失原则,他有点欣赏他。所以宇文蕾才会放心大胆让他在这里当保镖吧。
石室里安静了,外面却乱了,不知何时落下的暮色中,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从镖局外的荒山上疾速的向镖局靠近。
镖局外的守卫发现了异常,举着灯笼上前查看,在看清目标后失控的大叫起来:“蛇啊~”
于是,本就是合衣而睡的金九爷蹦了起来,吼道:“不就是个蛇,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啊,爷,是成千上万的啊,把火把丢过去,跑都不跑的蛇啊,红红的一片……”说着,来者竟然噗的喷出一口血,旋即倒地不起。
金九爷正欲上前查看,却被一人拦了下来,是唐靖轩。
“他已经死了……”唐靖轩黯然,“是火魅子的火毒,一般人见血封喉,就算内功深厚也撑不过三刻,最终会七窍流血,尸身化为血水,这种毒不可以胡乱触碰,否则会一发不可收拾。”
在唐靖轩的指引下,叫来几个人隔着布把尸体包了,抬出去埋了。
“好狠!”金九爷狠狠地握着拳,步出屋外,吼道:“弟兄们,取雄黄,带火把,随我来!”
“外面又怎么啦?千蛇教杀来了?”叶青侧耳倾听,颇有玩味的问。
南宫逸掠进石室,小心的掩上门,答道:“你还笑得出来?说不定就是冲你来的。似乎是魔教赤蛇使的火蛇,端得厉害,漫山遍野都是,见人就咬,拿火烧都不怕,就连雄黄也没什么大用。局里死了几个人,再没人敢出去了,都拿雄黄洒在院子里阻阻那蛇的势头,砍的手都软了也没见少。”
“蛇啊,真可怜。”叶青叹道。
“啥?搞了半天你在可怜蛇啊,人就不可怜了?”南宫逸奇怪的看他。
“是啊,那可是火魅子啊,养成一条要费不少药材咧,没个三五年的哪成得了气候,竟然就这么糟蹋。”叶青一脸可惜。
“你眼里就只有药材。”南宫逸不平,“我出去助阵,你自己小心,这石室还算荫蔽,外面乱糟糟的估计没人有那个功夫来找茬,蛇我就不担心你了,看你这样子简直求之不得。”
“那蛇性属火,当是畏水的,水里面只怕有它们感兴趣的东西,拿不到又不愿走……”
呃?走到门口的南宫逸猛回头,叶青只管玩着那支玉笛子,也不理他。
“什么脾气啊,想管闲事还要装做一幅不在乎的样子。”南宫逸好笑。
“只不过不想看那些蛇就这么被糟蹋了,能放就放了吧。”叶青说着把笛子凑在嘴边,却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