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回三年前的夏天。
十二岁的基索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他身上的温度很高,看什么都模模糊糊,摇摇晃晃。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颧骨看起来异样的高,两只眼窝也因缺水而深深凹陷,无论是谁,只要见过了他落魄、肮脏的样子,都会远远厌恶的避开,那些未曾留意他的,在经过他身边时亦会被那因长期无法洗澡而散发出恶臭提醒而皱着眉头匆匆远离。他的样子在人群中十分刺眼。
基索晃荡着瘦弱的双臂,毫无意识地往前走着,他已经忘了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总之,从八岁时父母被赫梯人全部杀死后,他就开始了悲苦的流浪生活,颠沛流离四海为家。不想,跌跌撞撞间,竟然来到了首城孟菲斯。
初次到来,他完全被孟菲斯的繁华和热闹震撼了,宽敞的街道到处弥漫着尘埃和热气,还有车马往来的喧嚣声。在挤满人群的小巷两侧,有金匠和做草鞋的店铺,也有理发店、食铺、陶器店以及酒肆。肤色各异不同种族的旅客,满满当当地挤在街道的每一边。基索惊异地张望着时髦的首城人,只见他们穿着有褶的披风,拿着走路用的拐杖,身上有纹身图样而且戴着假发;而妇女们也在下巴、额上画上花纹,还将头发染成蓝色,衣领串上珠子和宝石,更挂上叮当价响的手镯。这一切的景象,他连作梦也不曾见过。
街道两旁的种栽满了高大粗壮的棕榈树,枝繁叶茂,淡淡的阴凉投送到街道上,旅人疲惫时随便靠上一棵棕榈树,在树荫下美美地吃上几枚椰枣,喝上一碗甘蔗汁那真是最惬意不过的。
他有时幻想着,如果父母还在人间,他们一家人能够在孟菲斯住下来,他会快乐得发疯的。即使,他们只住在一个破烂的茅草屋里,只要他亲爱的母亲和慈祥的父亲能够天天陪伴在他身边就好。他是多么留恋以前那快乐的日子啊,虽然记忆已经久远模糊了,可他永远忘不了父母带自己去三角洲沼泽打野鸭的那一天。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提着打到的野鸭兴冲冲地跑到父母面前,父母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的基索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了。”父亲赞许地拍着他的脑袋。
“快擦擦汗吧,基索,你真能干。”母亲拿着亚麻巾宠爱地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汗水。
“嗯,我还能再打到更多的野鸭。”他神气地仰着头鼓着稚嫩的小腮帮。
“是的,我们的基索还能打到更多的野鸭,今晚我们就用基索的猎物作为晚餐。”母亲接过他手中的野鸭举起手臂在空中扬了扬。
父亲也鼓劲地说,“对,我们的基索将来还会打到更多的猎物,以后父亲就跟着基索混饭吃喽。”
基索听到这儿哈哈大笑起来,“到那时,我就可以拥有一匹神气的小马驹了,对吗?”
父母乐呵呵地一起告诉他:“对,基索!到那时你就可以拥有一匹神气的小马驹了。”
“等我长大了,我还要一匹真正的战马,我要做法老最勇敢的战士。”
“会的,基索,我们相信你会是最勇敢的战士。”
……
可现在,一切一切都成了影子,莲花败了还会再开,可他的父母却永远回不来了。
他的胃一阵痉挛,冷汗刷地流了下来了,他痛得站不住身,一下子蹲坐在大街中间。
就在这时,拥挤的行人忽然排散成两列齐刷刷地往大街两侧移动,转眼间大街的中央就空荡荡地让了出来,四周异常地安静,人们恭谨地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往街道的另一头张望着。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联想到以前在一些小村庄碰到一些奴隶主出巡时,也有类似的场面出现,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使劲用双手撑住滚烫的地面,想要站起身来,可是浑身上下竟使不出一点劲儿来。他越发着急,他多么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拉自己一把,把自己拖到街边,至少不是这么突兀地瘫坐在大街中间。
他求助的眼神往四周搜索着,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一个方面望去了,偶尔有几缕目光从自己身上掠过,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憎恶,甚至还有人夹杂着看好戏的神情。他无望地只能再努力,结果却只是将蔽体的破羊皮扯得更烂了些。
一阵叮铃铃的悦耳铃声响过,人们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恭迎王后陛下――”
“恭迎王后陛下――”
“恭迎王后陛下――”
……
热情又饱含着无比爱戴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地面随着王仗队伍的前进而有规律地震颤起来。
负责开路的士兵已经发现了基索,四个个头高大的棕色皮肤的士兵干脆利索地抓起他的四肢,押到王后陛下的王车前。
基索的鼻腔里突然钻进了一种迷人的香味,他痴痴迷迷地抬起头,却突然一下子完全呆住了。
他看见了女神!
女神正端庄和蔼地端坐在王车中,耀眼的阳光给她全身笼罩了一层神圣的金色光芒,头佩垂着薄纱的金莲冠,发丝在轻纱后隐隐地金光点点,她的眼睛是高贵又独有的紫色,犹如娇嫩的葡萄,光盈可爱又带着一丝神秘,一袭拖地的卡拉西斯长裙,完美地点缀出她动人的身姿。
女神正用他那一双婉柔温和的紫色眼眸注视着自己。
“孩子,为何挡住王驾呢?”她的声音像是从天籁传来的圣音。
他不由自主地匍匐到地上,卑微又恭敬回答:“女神,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大概是饿的没有力气了。”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从腹中传了出来。
女神肩头似乎有些耸动,用权杖点了点他的头,示意一位侍女捧上精美的食物。
他不敢伸手去接,仍然胆战心惊地趴在地上。
“让他的父母拿着这些食物带他走吧,他只是饿晕了,别再为难他。”他听到女神天籁般的声音,不敢相信她对自己的赦免。
卫兵们恭谨地让出了一小块空地,等待着他的父母接走他。
基索嗫嚅道:“我的父母全被赫梯人杀死了……”一瞬间,他的万般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田,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滴落到地上,很快就被酷热的炎阳蒸发了。
女神有短时间的默然,卫兵开始拖拉他的胳膊了。
女神不满士兵的所为,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们的行为,慈爱地低下头,俯瞰着仍然趴在地上的基索,柔和地说:“那么,随我进宫,就在那里生活吧。”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大家都在为这个孩子的幸运而感到不可思议。
基索更是欢喜得和什么似的,趴在地上使劲磕起头来。
从今天起,他又有家了,他不再需要流浪了,他再也不是无所归的一个人了。
就是在那天,他知道,女神就是为人们津津乐道的纳芙尔王后,是她,给了他一个崭新的生命。
之后,他跟随着队伍,一步一步走进了孟菲斯王宫,在那里开始了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