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捋额前飘散的发丝,枫终于轻轻推开面前似有千斤重的桐木双扇门,大门发出吱钮的一声响。
阿卜神庙并不若为上任法老赛提修建的神庙那般气势宏伟,它的石砌围墙很矮,个高的人几乎踮起脚尖就可以望尽里面的一切。即使是砌墙构筑的石头也比赛提神庙用的要小得多。波浪一样的爬墙虎和艳丽的红白双色蔷薇弥漫了整个围墙,好像它们才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显然这里并不是一座最高等级的神庙,居住在这里的祭司应该只是一个术有专攻的二级祭司。根据大门上雕刻的药草图案,可以确定这名祭司主要从事医术。
枫静静地走了进去,主人好似不在。庄严的神庙立柱成了唯一迎接他的人。他嘴角一抿,一朵桃花绽放在妖魅的笑容里。
他踢下脚上的拖鞋,放任双脚蹬踏着埃及阿卜神庙正殿前的第二阶石阶上,屁股则放肆地停留在第四层石阶上。
当然,这种行为在神庙里是绝不被允许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在神灵前有这样亵渎神灵的行为。可他不在乎,神庙的主人并不在这里,而且即使在这里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他和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他就是要用这种蔑视去侮辱埃及的神灵。
等了没一会儿,门外远远地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一个轻盈的脚步伴随着铃声愈走愈近。
枫举起双臂弯至脑后,使劲往后仰了仰身子,懒懒地光着脚站起身来。
一张冷若冰霜却明艳无比的脸出现了,继而是曼妙柔软似蛇的娇躯,那是怎么样的一种震撼,犹如寒冬的黑夜中绽放的曼陀罗,周身散发出艳丽却不容人靠近的冰冷气息,即使是冥神阿努比斯也会为她身上的冰冷而退缩。这株开放在至寒暗夜中的曼陀罗,在医药和毒药的交叉点上,像地精一般突然显现,她过分妖冶的色泽吸引着眼球和追捧。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朵曼陀罗,因为医者祭司通常既带给人以生的希望,同时由于她们也过分靠近冥神阿努比斯,格外令人害怕。
她就是比姬丝!
枫扬着桃花眼等待她发现自己,而比姬丝的确发现了他。
可是看他的眼神却是冷漠的,一如她当年拒绝他一样。
他的心猛地一寒。
“比姬丝,我们又见面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比姬丝尖厉的声音中有责备有不安。
“你以为呢?”枫放下双臂负在身后,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姬丝不耐烦地指了指他,“跟我来,到里面说话。”
枫顺从地跟在后面。
一进阿卜神庙,比姬丝立刻将身上神器、装饰物全部摘下来厌恶地抛到了一旁。
在世人面前,她严格遵守着作为埃及祭司为数众多的禁忌与传统,在太阳神驾着太阳船出现前她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沐浴。现在回到神庙她根本不必再虚伪地掩饰自己的嫌恶。刚才进门看到枫那肆无忌惮光着脚板站在台阶上的样子,她心里竟是有些狂喜的。
“你来做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这时突然出现,想必是有所求吧?”她太了解枫了,就如枫了解她一样,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应该是般配的一对。
枫眯起桃花眼,一排雪白健康的牙齿跟着展露出来。
“是啊。多年未见,还是这么毫不留情面。难道不该先问候一下老朋友吗?”
“哼!如果你是想为那个女人求解药,我看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比姬丝冷冷地扬着头瞪着枫。
枫的心一沉。
“为何?”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在两个熟悉对方如同熟悉自己的人的面前,玩捉迷藏的把戏如同脱光了衣服在镜子前跳舞。
“你有必要知道吗?”比姬丝的声调突然高了几分,“一个女人就值得你这么千里迢迢穿过沙漠来到埃及吗?埃及不是你最痛恨的国家吗?你竟可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来到你最痛恨的国家吗?”
她的声音中掺杂着一种嫉妒和仇恨搅在一起的复杂情感,话语结束了,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枫苦涩地在心里咀嚼着。
“我受人所托,忠君其事……”
“受人所托?哈哈哈哈……”比姬丝凄厉地笑了起来,“我父亲当年也曾将我托付给你,可你呢?你的忠君其事呢?”
枫有些排斥,难道不是她自己为了部族选择嫁给法老的吗?怎么又扯到他身上来了?他不想指出她的矛盾。
“把解药给我,我不想你后悔,也不想我自己后悔!”枫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比姬丝。
“不想让我后悔?请你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啊?如果不是你跟着那个赫梯人走了,我何至于会被那个魔鬼抓起来遭到强暴,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说呀,你在哪里?”
比姬丝突然歇斯底里地控诉起来。
心如被寒冰之锤重击了般,枫的身子猛地一摇,他圆睁眼睛,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比姬丝的胳膊,“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比姬丝狠狠甩开枫的胳膊,“不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失却了处子之身,我怎么会选择远嫁埃及,又怎么会选择自动放弃王妃的身份降为二等祭司。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枫上前想要揽住那个颤抖的肩膀,却被比姬丝再次无情地推开了。
“不要再假惺惺了,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要听了。只要我的族人安全、有一天能够强大下去,我就是牺牲一切也值得了。那个女人,是她应得的,她要为她禽兽一样的父亲付出代价!”
说完,她猛地一拉轻薄的胸衣,一副恐怖的画面触目惊心地呈现在枫的面前,那原本光洁的麦色肌肤上纵横交错着像蜘蛛一样丑陋的伤口和疤痕。
枫心猛然一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张口呕吐出来。
“你看了也恶心吧!你说,我这个样子还能做个埃及王妃吗?嗯?”比姬丝一步一步往枫这里靠,丑陋的伤疤在枫面前一点一点变大,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比姬丝眼睛一瞪,“你看到了吧?害怕了吧?这就是你曾经最喜欢的比姬丝。她已经被那个魔鬼完完全全地毁了。如今,你还要我去救她的女儿?你可真够残忍啊!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庄严的神庙中回荡着,诡异的气氛尤让人觉得恐怖与凄凉。
枫颓然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头。
那个单纯如月亮的比姬丝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剩下仇恨的灵魂和行尸走肉的躯壳。她真得已经被彻彻底底毁掉了。
他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和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