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噙着嘲讽的笑静静地站在令月蓉病榻前。
他无法逃避自己所做的一切,窗外那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每一丝都渗入内心深处干裂的缝隙,带着蚀骨的痛,让他痛彻心扉。
他所爱的人,已被他亲手终结了生命,而那个一直无怨无悔默默爱着他所爱的人的人,也一并被他了结了性命。世界原本不该有单独的人在没有爱人的情况下活着。
也许,他是以终结仇恨的理由,只有永远的沉睡才没有可悲的仇恨,可,他毕竟亲手杀了自己所爱的人。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匣子,温存地把脸贴了上去。
他,是个嗜血的禽兽啊!
“解药已经配好?”拉美西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
“是的,法老。但我有个请求,只有您答应了我才能施药。”一双桃花眼看起来有丝微红肿胀。
“你在威胁我?”拉美西斯的声音透着冰冷。卢夫斯带给他的消息让他恨不得将比姬丝千刀万剐。如果这个赫梯使者胆敢大言不惭地为她求情,他就让他一同下地狱。
“不敢!我的请求很简单,对法老而言并不算难事。”枫隐忍着心中的剧痛,坚持着。
“好,你说!”
“我希望法老能将比姬丝祭司交给我亲手制成木乃伊,因为,她为了医治伤者,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灵魂,她的奴仆也忠贞殉主了。所以,希望法老看在比姬丝祭司牺牲自己生命换得伤者永生的份上,为桑露部族免去所有赋税和徭役,由着他们成为一方世外桃源。这是比姬丝祭司生前的愿望,也是我最卑微的请求。”说着,枫缓缓打开了怀中的匣子。
一颗炽热火红的心脏仍然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拉美西斯震惊地倒退了三步,“这,这是……”
“是的,这就是比姬丝祭司那颗单纯清澈如明月的心脏,这有这颗心脏才能作为医治伤者的药引。”枫爱恋地望着这颗仍然还在跳动的心脏,似乎心脏依然还在主人身体里,而他正紧紧拥抱着这颗心脏的主人一般。
拉美西斯的胃一阵痉挛,“好,我答应你。免去桑露部族所有赋税和徭役,比姬丝祭司和她的那个奴仆统统都交由你处置。你赶紧施药吧。”
拉美西斯早就洞晓了一切,毒,当然是比姬丝下的。桑露部族擅毒,他原本不该忘却,可偏偏过分的牵挂让他失去了警惕。如果她还活着,他决然不会饶过她和她的部族,可如今,她死了,倒也算恶毒得到了报应。只是眼前这个桃花眼的男人分明也是个多情种子,杀死挚爱之人,只怕他已痛苦到了极点。拉美西斯心中划过一丝不忍。
情到深处,无处为岸啊。
枫,用颤抖地手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放在一张矮几上,从身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久久下不了手。
那颗仍然温热火红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似乎在控诉着爱人对自己的背叛和无情。一滴热血从心脏中间流了下来,宛如比姬丝流下的最后一颗伤心绝望之泪。
枫深情地心脏上印上最后的诀别之吻,银光一闪,一小片心脏落入事先准备好的药碗中,枫又从怀中掏出一小粒红色的药丸碾成粉,化了心脏。
“法老,可让给伤者服下药剂了。”枫捧着药碗,像一尊固化了的石像。
心全被抽空了。灵魂何处相依啊?
比姬丝,你那走远的灵魂可有怨恨?
桑露的桃花盛开的是多么娇艳啊,朵朵迎风而笑,粒粒摇曳生姿。
…………
比姬丝娇美的面容掩映在桃花中。人比桃花娇,人比桃花笑……
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已不知何处而去。
…………
比姬丝永远地沉睡了。
…………
嗓中一股压制不住的腥甜喷薄而出。朵朵娇艳的桃花盛开在雪白的长衫上。
“路里瓦,带使者下去休息。”拉美西斯微微在心里叹息,给了路里瓦一个眼神。
路里瓦赶紧背上药箱扶着枫退下。
旁边闪过一名侍女先行代尝了汤药,这才将药碗递至拉美西斯手中。
拉美西斯含了一口药慢慢地俯下身去,轻轻启开了令岳蓉苍白的唇,苦涩的药汁缓缓注入令岳蓉的口中。
等了许久,像有一千年那么长,令岳蓉终于幽幽醒转。血色再次浮上双颊。她苏醒了。
拉美西斯琥珀色眸子中顿时蒙上一层白雾,“那芙尔,你,……你终于好了。”
“太阳神保佑,太阳神保佑――”菲丽丝在旁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在她的带动下,整个索莫纳斯宫沸腾起来。窗外绵绵细雨在他们听来恰像是一声声温柔的祝福,所有人的心都醉了。
拉美西斯放任地由着这些往日跟在那芙尔身边的仆人们欢欣雀跃,因为他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法老身份的限制,他也会疯狂地呐喊起来,天知道他为这一天的到来等待了多久。
现在,他紧紧将令岳蓉揽在自己怀中,犹如宝贝一件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精美白瓷,传到令岳蓉耳中的声音都是那般温柔,“那芙尔,这次好了,可再也不要发脾气了。上次的事,我会给你解释。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他琥珀色的星眸装满了无比的深情和忏悔,定定地望进怀中人儿紫色的眼瞳中,似要得到一个期盼已久的承诺。
令岳蓉疲惫地点了点头。
拉美西斯惊喜地再次抱紧她,密密却不失柔情的热吻落到她光洁的额头,琥珀色眸子中全是对爱的一片挚诚。
令岳蓉安心地在他怀中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地方紧紧依偎着。
她不能否认,她熟悉这个胸膛,依恋这个胸膛,贪念这个胸膛,即使穿越千年,她都无法忘却这个带给她安全感的胸膛。只有在这个温暖的怀中,她才能安然而幸福的沉静下自己的心。
只是有一点,她依然不能确定,她虽然拥有了那芙尔全部的记忆,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可她仍然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究竟是那芙尔还是令岳蓉,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虽然穿越时空,重新拾回三千年前的记忆,可现代的所有记忆并没有同时被抹去,她的思维甚至感情仍然还是属于令岳蓉的。
她的心思起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自己和自己,也许是自己和自己的前世进行竞争的嫉妒情绪,那是一种无法纾解的内心的挣扎。
她该以什么身份重获拉美西斯的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