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臣是有意将千玉花花甩掉的,他不能让她涉险。
要知道,安国臣是平夏军的总军需官,他做的都是大买卖,也都是些危险的买卖。
自唐朝以来,中原朝廷就有严格规定,凡金属铁器,一概不许流入平夏部。
到了宋朝,也是奉行一样的国策。
党项兵马勇冠天下,弓弩之强天下无双。若是再令其拥有了大量的铁,和先进的制造兵器的技术,天下将无人能制之。
所以,历代王朝,都是不遗余力地在铁器上,对党项人严格控制封锁。
李继迁最大的弱项,就是缺少铁和粮草。由于这两项的制约,使其无法长期大规模地组织军事行动。只能时聚时散,严重影响了他拓土开疆的进程。
安国臣的主要任务,就是积累财富,购粮买铁置办兵器。
辽立国后,采取的是同唐宋一样的政策,限制铁器进入夏地,违犯者严厉制裁。
安国臣此次上京之行,第一件事,就是设法购买上好的铁。
尽管平夏军在横山秘密开矿炼铁,大有成效,把大部分平夏军装备一新。但近来宋人和赵保忠的势力,在夏地很盛,怕暴露目标,终不敢大张旗鼓,因而还得大量购买。
辽国对党项人在铁上严加防范,对回鹘人却不限制。
因为高昌、于阗等地产镔铁,回鹘同契丹又是老亲,所以辽对回鹘人要宽松的多。
安国臣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上京回鹘营的回鹘商人,买到铁或兵器,再悄悄地运入夏境。所以绕了一个大圈子,不从回鹘那边直接贸易,是因为回鹘也对夏在铁上严加控制,只能绕圈子。
安国臣从一个香料铺进去,就没出来,而是从后门去了回鹘营的老营里。
回鹘人无论走到哪,都是聚堆而居,有条件的情况下,其居住区,必然建设得迷宫一般,外人进入,根本找不到进出的门路。
上京回鹘营的老营就是如此,安国臣进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熟悉路径,没个几百几千人协同作战,你是甭想找到他的。
安国臣走进回鹘老营一间大屋时,已经有五六个回鹘汉子在等待他了。
见安国臣进来,汉子们都恭敬地站起来。把他让到首座,为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安国臣也不客气,提袍坐下,端起酒来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散坐着的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并不谈买卖,而是和蔼可亲地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先问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说:“兄弟,怎么病还没好利落吗?上次派人给你送的药不见效吗?”
黄面汉子一脸感激地说道:“谢爷的挂怀和关照,好多了。要不然,早都去见真主了。”
安国臣又将脸转向一个络腮胡子道:“兄弟,你老婆还那么厉害吗?怎么管得你一点笑容也没有?”
络腮胡子讪笑:“爷,汉人讲话,大哥别说二哥,咱们同病相怜吧。”
众人哄笑,气氛立时活跃起来。
安国臣又一一问侯了几个人,说得都是对方敏感或关心的话题。浓郁的人情味儿,立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大家喝着葡萄酒,扯着闲话,根本不象是几个大私贩在谈买卖。
这是安国臣的拿手好戏,在人心最柔软的时侯谈买卖。而且他从不谈价格,一说起价格,他就王顾左右而言他,总是说:“好兄弟,好朋友,不谈价,谈价就伤感情了,你说,你说个合适的价,咱们就成交......”
于是买主一路升价,卖主一路降价,他认真地听着,一颗大头漫不经心地摇着,直到买主或卖主报出自己的最后底线,他便一锤定音。
商人们都说,跟安国臣做生意最好做了,他从不还价。可事后,商人们都在悄悄地诅咒他:“该死的安国臣,让真主惩罚你吧!真主怎么会允许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因此,人们都希望同安国臣这大商家做生意,又都怕同他做生意。
这天,安国臣没有杀价,只是同汉子们简明扼要地闲聊了几句。
黄面汉子便说道:“镔铁两万斤,骆驼路古井边交货。”
安国臣点了下头,问道:“要什么?要多少?什么地点交货?”
黄面汉子道:“二千匹宋官布的西正草,汴京西门里李家老店交货。”
西正草就是甘草。朔方的甘草,天下第一。时称西草。
安国臣伸手同黄面汉子击了一下手掌,双方碰了一下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生意就算成交。
接下来是一个胖子,气喘嘘嘘地说道:“爷,大辽官制马鞍五千付,千里山西南角泉池子边交货。”
大辽鞍辔马具,工艺天下第一,对于骑兵来说,那是如虎添翼的宝物。
安国臣点头问道:“要什么?多少?哪里交货?”
胖子笑道:“蜀锦,三千匹,瓜州交货。”
二人又是击掌喝酒。然后,络腮胡子说道:“爷,手山熟铁,二万五千斤,爷设法带回。”
安国臣摇头:“兄弟,你忘记咱做生意的规矩了?做一辈子生意了,爷没带过一文钱,没有带过一两货。有本事,就把货给咱送到地头上,你赚大钱。没本事,就免谈。下一个。”
络腮胡子满面羞愧地退到一边。
这情景,若是让千玉花花看到,还不得羡慕死。
安国臣,在商人的王国里,那真是八面威风,王霸之气冲天。这哪里还是让热伊汗揪着耳朵,再三求饶的那个黑胖子了?
安国臣谈完买卖回来,千玉花花还在大街上转悠着找他呢。
安国臣突然出现在千玉花花的背后,嘻笑道:“千玉姑娘,你在找什么?把你的小白脸给丢了吗?”
千玉花花正转悠的头晕目眩,一见安国臣,高兴得什么似的,欢笑道:“咱的小白脸没有丢,倒是热依汗的黑乌鸦丢了。咱正转悠着找烧火棍呢,看看那只黑乌鸦,落在哪条烧火棍上了。”
安国臣和千玉花花说笑着回到馆驿时,张浦已经回来,阿古大也在,两人正悄声谈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