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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说想写一部类似马雅柯夫斯基的一澡塘…的剧—所以绰号叫大头,不光因为拿过全市中学生数学竞赛的冠军,也因为冬天戴的帽子比别的孩子确实都大那麽一两号。大头幸亏回到他的数学上去了,没写甚麽澡堂泥塘的,可刚在国际数学学报上用英文发表了两篇论文!革文化的命来了,便弄到农村去放了八年的牛。大头的问题倒不出在这次聚会,而是後来毕业了,在他研究所的宿舍里漏了句轻狂的话,被同行告发了。
当时出问题的是蔫乎乎的程马挂,这绰号的由来是上中学那时总穿他爸以前的旧衣服,套到细瘦的身上晃里晃荡。程的日记本被宿舍里同学偷看了,里面记载了他们这次聚会,报告到共青团支部,马褂也是他们这一夥中唯一的团员,也不知怎么混入的。日记本中倒未记载他们聚会时的言谈,事情出在日记中写到了女人,据说黄色下流,也不知是幻想还是确有其人。程的大学来人找到他调查,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聚会时,他谈到了爱伦堡的回忆录中写到世纪之初的巴黎,那帮子超现实主义诗人和画家聚会的酒吧,也讲到梅耶霍特因为搞形式主义给枪毙了。大头的话更惊人,说赫鲁晓夫反斯大林的秘密报告令人惊心动魄,他是从英文的一莫斯科新闻>上看到的,当时大学图书馆里的外文报刊还未严格控制。那次聚会的四人中,另一个学的是生物遗传,侃了一通印度哲学,又说到泰戈尔的诗可是神人相交。来调查的都没问到,就是说马挂还是够交情的,没出卖大家。查问的是这次聚会有没有女生,知不知道这家伙在校外的男女关系?他这才化险为夷,仅此一次的聚会便就此终了。
你到巴黎这许多年也没想到去找那酒吧。一次,纯属偶然,同一位也是从中国出来的诗人在一个法国作家家里吃完晚饭出来。拉丁区午夜很热闹,路过个酒吧,玻璃门窗里外坐满了人,抬头见那霓虹灯招牌——洛东达,没准就是这酒吧!你们在人刚起身的一张小圆桌边坐下,前後说的不是英语便是德语,都是观光客,这即将来临新世纪的法国诗人和艺术家还不知散落在哪里。
没有运动,没有主义,没团体,紫竹院的那帮同夥幸亏及时煞车了,谁也没告发谁,可凭你们那些音呈栅,即使不打成反革命,那怕档案中记上一笔,你也就没有今天。之後,你们也都学会戴上面具,不泯灭掉自己的声音,便隐藏在心底。
一觉醒来,窗外夜空中几团白云缓缓移动,你一时弄不清身在哪里,舒懒适意不想动弹,许久没这样游思往事。你看了看表,翻身便起,得在戏散场之前赶到剧场,然後同剧组全体演员和舞台工作人员一起合影,再去餐馆吃饭,最後一场演完总会有也恰别。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一个个不同的国家,比候鸟的行踪还不稳定,你就享受这瞬间的快乐,还飞得动就努力飞,心肌梗死就掉了下来,如今毕竟是只没约束的鸟,在飞行中求得快感,不必再由自寻烦恼。
餐厅里定好的房间,几十人满满一堂,碰杯说笑,互留地址,而十之八九不会再见,这世界委实大大。一个宽眼健壮的姑娘戏中演女主角的,要你在海报上给她留言,你在她名字後面划一道,写上
“一个好女人”。她眯起细眼,问得诡谲:
“好在哪里一.”
“好在自由,”你说。
众人都起哄叫好,她也就举起双臂,转了转身,展示一下她那结实而美好的身腰。另一个楞头楞脑的小伙子问:
“你对婚姻怎么看?”
你说:
“没结过的总得结一回。”
“结过了的呢?”他还问。
你只好说:
“再结一回试试看。”
大家又鼓掌叫好。这楞小子却盯住又问:
“你是不是有许多女朋友一.”
你说:
“爱情就如同阳光空气和酒。”
大家都纷纷凑过来同你乾杯,同青年们在一起没那些礼节和规矩,闹得不亦乐乎。
“那麽艺术呢?”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你边上隔一个位子那姑娘问。
“艺术不过是一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