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来吧,”那女人说。
院里正中的北房有些零乱,但还保持高干人家客厅的格局。
“您是她姨妈?”他探问。
那女人头似点非点,有哪麽点表示,让他在长沙发上坐下。
他说她外甥女,估且算她的外甥女,没上得了渡船,被挡在码头上了。这姨妈从包里拿出那叠传单翻看。他说那城市很紧张,动用了机枪,夜里都在搜查,许倩显然属於被搜查的那一派。
“造甚么反!”姨妈把传单放在茶几上,冒出一句,但也可以当成一句问话。
他解释说他很担心,怕许倩出甚麽事。
“你是她男朋友?”
“不是。”他想说是。
又沉默了一会,他起身说:
“我就是来转告的,当然希望她平安无事。”
“我会同她父母联系的。”
“我没有她家的地址,”他鼓起勇气说。
“我们会给她家写信的。”
这姨妈无意把地址给他。他於是只好说:
“我可以留下我的地址和工作单位的电话。”
老女人给了他一张纸,他写下了。这位姨妈便送他出门,关门的时候在门後说:
“你已经认识这地方了,欢迎再来。”
不过是句客气话,算是答谢他这番不必要的热心。
回到他屋里,躺在床上,他努力追索那一夜的细节,许倩说过的每”句话,黑暗中她的声音和身体的反应都变成刻骨铭心的思念。
有人敲门,来人是他们这派的一位干部老黄,进门就问:
“哪天回来的?找了你几趟,机关里也不照面,都干甚么呢?你不能再这样逍遥了!他
“一个个揪们干部,冲了会场—.”
“甚麽时候?”他问。
“就今天下午,都打起来了!”
“伤人了没有?”
老黄说大年*伙把财务处管出纳的科长打了,肋骨都踢断了,就因为家庭出身资本家,亮相支持他们这一派的干部都受到威胁,老黄的出身也不好,小业主,虽然入党快二十年了。
“要保护不了支持你们的干部,这组织就非被压垮不可!”老黄很激动。
“我早退出了指挥部,只外出做点调查,”他说。
“可大家都希望你出来支撑,大李他们不懂保护干部。谁都是旧社会过来的,哪个家里和亲属没有点问题?他们宣称明天要召开揪斗老刘和王琦同志的大会,你们要不制止,这样下去就没有干部再敢同你们挂钩。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老刘和一些中层干部他们让我来找你,我们都信任你,支持你,你得出来顶住!”
干部们也在背後串联,权力的争夺弄到人人不结帮成派便无法生存的地步。他被这一派背後的干部选中了,又得推到前台。
“我家里也叫我来找你谈,我们的孩子还小,我们要打成个甚麽,小孩子怎麽办?”老黄眼巴巴望住他。
他也认识老黄的妻子,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人情难却。也许同失去许倩有关,这姑娘被拦截以及在他的想像中可能遇到的凌辱也激发他,重新兴奋起来。对失去权势受到威胁的人的同情或是共鸣,那种人情又唤起冲动,勾起残存的英雄情怀,大抵也因为他脊梁骨还没被压断,还不甘心任人打败。他连夜去找了小于,说服于必须保护支持他们的干部,于立即又去找大李。他一夜未睡,又串联了几个年轻人。
清晨五点,他便到了王琦住的那胡同,认了一下门牌,两扇铆著铁钉的旧宅大门紧闭,胡同很清静,还不见行人。胡同口有个早点铺子,已经开门营业。他喝了碗滚热的豆浆,吃了个从油锅里刚捞出来的油饼,路口还不见”张熟识的面孔。又要了碗豆浆,又吃了个油饼,这才见大李骑车来了。他抬手招呼一声,大李下了车,居然像老朋友”样紧紧握住他手。
“你回来啦?我们正需要你。”大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