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本以为自己是七千年前仙魔大战中留下来的孤女，身份普通的小仙子一枚，先前紫洛说的半仙半魔她本是不大相信的，可如今，水面上那双红色琉璃般的眼睛与她静静对视，那红色里滔天海浪一般汹涌的哀伤，让她觉得自己就是滚滚海浪中的一叶扁舟，眨眼，就被吞没，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月华天妃，那个传说中的仙子，是她的娘。

半仙半魔，那她的爹会是谁？脑海里浮现出那句没说完的话，上古……难道是，上古魔神？

这个认识，让她遍体生寒。

因为她身上被封印的力量，因为月华天妃，所以他们顺着她？容着她犯那些痴傻的错，也顺着她的感情？

感情，呵，她用心呵护的感情，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

易枫……

其实，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夜白对着水面低低的笑，那笑容扯得越开，眼睛里的水珠涌得就越快，滴嗒，滴嗒，尽数溅落到水面，渐渐，她看不清楚水里的自己了，应该是，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吧。

若是你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缠着你的，真的，夜白喃喃自语，心头仍旧是有千万根银针在刺，让她痛得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但她还是淡淡的摇头，易枫，真的不会，我真的不会缠着你。

――――――

梦凌轩的上空聚集了一层厚厚的红云，那红云周遭是黑色的雾气，黑雾一丝丝的渗进红云之中，很快的便与红云绕成一团，并急剧扩大。

天宫众仙，皆发现了这一异象。

好重的煞气！

首先赶到梦凌轩的是天君，随后便是太子易枫和紫兰仙子，紧接着其他仙人也陆续腾云赶来，将梦凌轩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

待到夜白感觉到周遭的动静将门打开，看到周围密密麻麻的仙人，一下子愣在那里，脸上泪痕未干，可所有的仙人都没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夜白！”

“你，红色的双眼！”

易枫满脸惊诧，眉头紧锁，而紫洛则是一脸惊恐，那模样，就好像夜白要撕碎了她。

夜白望着面前的仙人，心中惶然，她看着面前一张张或惊诧或恐慌或厌恶的脸，登时蒙了！血红的眼睛，他们，容不得她。

七千年前魔神仅凭一个人就将天地人三界搅得天翻地覆，而如今，他们是怕她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夜白，你的封印？”天君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开了！”

抬头看那片越来越厚的云层，天君凝了眉，“夜白，封印开了，你身体里的魔性会侵蚀掉你的意志，恐怕到时候你会做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所以……”

夜白有些呆滞，她咬着嘴唇轻轻地道，“有没有办法再将它封印起来！”

“唯一能够封印的是仙力最高的月华天妃，但是天妃，已经死了！”

“所以呢？”夜白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此刻仰着下巴问他更是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倒，所以呢？所以呢？

对面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到处是一片死气的压抑。他们都盯着她，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凌迟，夜白顿时明白了。

在她还能够控制自己的时候，他们要杀了她，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为什么要这样呢？夜白的嘴唇咬破了皮，有血渍流到嘴里，腥甜。为什么要这样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本来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像敷了一层白纸，血色全无。

夜白颤抖着，努力地支撑着自己不倒下，眼眸里一层死灰。

忽然之间，那双血色眼眸猛然发出闪亮的光芒，如同天边最明亮的璀璨星辰，有勾魂夺魄的美感，看到对面仙人们瞬间戒备如临大敌的样子夜白忽然嫣然一笑，罢了罢了，其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没有爹娘，以前没有，现在，无论是月华天妃，还是上古魔神，都只是天宫玉简里的一个名字，早已经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

她没有朋友，唯一的爱人，也在先前化成了泡影，都是虚情假意。

她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易枫……

夜白忽然想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在看到紫兰仙子紧紧的攥着易枫衣袖的那一瞬间，这句话又哽在了喉咙里，何必呢，本来就已经足够悲惨，何必让自己更加悲惨？

何必自取其辱。

她想起紫兰仙子说，易枫，若是你跟她成亲，我定然会散尽一身仙力，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到时候，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我紫兰仙子！到如今，天上地下，便不会再有她夜白了吧……

苏夜白后退了半步，将身子倚靠在门上，好让自己能够站得更稳一些。她轻轻地闭上双眼，紫府元婴此刻也是愁眉，夜白……

眉心间像是被点了一颗朱砂痣，嫣红中浮光掠影，衬得那整张苍白的脸瞬间生动起来。陡然间，一颗银色的珠子从眉心中挣脱出来，冉冉升起，最后在夜白的头顶上停下，柔光如水，隐隐流动。

下一个瞬间，那颗珠子猛地炸开，强烈的光芒让周围的人不由地闭眼，待再慌忙睁开，面前什么都没剩下。

“夜白……”

是谁在唤？

是谁在唤都不重要了，因为天上地下，再也不会有苏夜白了。

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