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教授望着我们,眼神里有清明的了然,他摇头笑笑:“你们……林总来这里度假?天意镇是一个好地方,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很是静谧。”
林子然点头:“嗯!的确是个安静的地方,人很淳朴很动人。我是听陌怡介绍过来的,算是和岑若一起来采采风,很美,有几个艺人的mv就跟这里气场很合。”
虽然听起来官方化的很,但是我怎么老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掩饰掩饰不住的奸情…………
我讪讪地说:“教授您怎么有空回来?”
顾松林眼光转向我,那里已经分明隐去了所有的情绪:“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回来看看……这是天意镇最静最美的时间了……和很多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我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悠长悠长的叹息。尽管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眼角也有不必要掩饰的纹路,柔顺的头发也不是纯正的黑色了。这个男人身上却有一种清醇的味道,淡淡的轻轻地,无关年岁无关容貌,只关乎眼神和气质。
我点点头,突然语塞,在他面前,我会不自觉地紧张。
顾松林试探着问:“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有些慌乱地回答:“是啊!林总不带我来,我都不知道哪年会来……”
他又怔忡了一下,随即无奈微笑,摇摇头,似乎在自嘲些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林子然,顾教授歉然微笑:“林总,陌怡在颂旻……表现还好吧。”
林子然说:“她很好,很优秀,至少在工作上,她很完美。”
提到顾陌怡我就不那么舒服,面前的这一位分明是顾陌怡的亲爹,我有点愤愤地想,他怎么会生出那么一个精明强悍的姑娘呢?为什么不好好让她念诗词呢?本来可以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偏偏弄得跟小刀似的。
顾教授满意地,无奈地,这一刻他脸上清晰地是一个慈父的表情:“这孩子,从小就是要强的,如果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林子然微笑颔首。
老板娘阿娇从店里出来,看到顾教授,惊喜地说:“呀!松林叔叔!你回来了呀!”
语调绵软而清脆,像她身上的碎花裙子一样精致妩媚,清泉一样醉人又清新。
饼婶闻言跟出来:“老顾!就知道这个时间你会回来?陌怡丫头跟着回来吗?快跟我进屋拿烧饼!刚打出来没多久呢……”
顾教授冲我和林子然点点头,礼貌地告别,同饼婶匆匆而去。他最后投向我们的一瞥,有赞许,有安慰,还有着……深深的落寞。
我有点失神地站在街上,林子然轻轻拍拍我的肩:“顾教授怎么有点奇怪,不对劲。”
我也是这么觉得——而且,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顾教授就时不时出现一些不怎么正常的反应。我摸摸自己的脸,难道说我真的长得像他某个故人?
还是说我妈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啧啧,回家一定要拷问她一下。
我白了林子然一眼,自顾自进门了。
、第三十四章我在这里等你
真的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忽然就惆怅起来。回去要面对的是,数不清的论文,数不清的课题,数不清的人和事,再也不会又有大黄狗摇着尾巴讨好我,再也不会有饼婶大派送一样的烧饼,再也没有灰蓝色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的湖水。
我们最终没有去向顾教授告别,一来没有那个必要,二来没有立场,毕竟除了勉勉强强的师生关系,我们真的不算什么熟人。更何况,我和林子然两个偷懒的人,和外人见面也只能是尴尬。
我拉着行李,坐在旅店门口等林子然。天意镇其实是一个没怎么开发过的地方,一切还保持着最原始最古朴的民风,游客也一点不多,更没有铺天盖地卖一些纪念品,土特产的地方,所以走的时候,我几乎没买什么东西,拉着几件衣服而已。
哦对了,走之前,我特意去看了看泥人大叔。
其实天意镇的游客并不多,我并不能理解泥人大叔阿福朝九晚五坐在街角,是把泥人卖给谁。
但是这个人很有意思,大胡子,诙谐的眼睛,俏皮的嘴角,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说一些”有哲理“的话。
“人这一辈子,可不就跟这泥人一样,打扮得光光鲜鲜地出场,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泥胚。”
“可别小瞧我这泥人,它们又哭又笑,演的可都是这镇上的事呢!”
我坐在一旁微笑着听,看他絮絮叨叨地捏着,眼神却遥远。
老板娘阿娇从饼婶那里拿回来一包烧饼,放在我的背包里,依旧是整齐妩媚的眉眼,清秀的发髻,婉柔的碎花长裙,温柔婉转的吴侬软语,话不多,声音却清脆动听。
她大概也不年少了吧,尽管并不老。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岁月还没来得及留下什么痕迹,然而眼神却是淡然沧桑的。放在南方的乡镇,早就应该有孩子了,而她却守着一家旅店,从来没见过男主人出没。
冬日的阳光笑起来像她。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娇娘,你嫁人了吗?”
她微微一愣,随即眉眼弯弯笑得好看,微红着脸点点头,像所有的新嫁娘一样。
我松了一口气:“那你丈夫呢?”
她的眼神变得悠远,仍然微笑着:“他?大概和你们在同一个地方吧。”
我突然语塞,为什么一个妻子在谈论丈夫的去向的时候,用的会是问句?
她妩媚地看看我,淡然一笑:“他已经三年没回来过了。”
我无语,心里的歉意翻涌,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娇娘仍旧挂着她一贯的笑容:“没关系,”她似乎在安慰我,“我给他留着这家店呢!这是我们成亲的地方,有一天他会回来呢。”
这是他们结合的地方,或许还是他们相遇相爱决定相守一生的地方,每个角落都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尽管这回忆,只能她一个人品尝,可我读得懂品尝时候的那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酸楚。守在这里,即是痛苦。
我说:“不如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