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松林的手渐渐冰凉。
严生老爹做什么行当,他比谁都清楚。三十年前,三十年后,这难道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巧合?
这个中午,顾松林没有午休。事实太模糊,也太残酷。无论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接受的……可是他毕竟太了解自己的女儿,果断,坚忍,更加决绝。幼儿园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画本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她在午休的时候撕掉了全班同学的本子——那时候他就隐隐发现,自己的女儿,有着他和妻子身上没有的一些东西。
是他的错,没有发现顾陌怡对林子然如此深入骨髓的执念,如果妻子不说,他真的没有察觉到。然而林子然对岑若一往情深,这是不争的事实——那么,陌怡绝望之下对岑若做出什么事情,依照她的性格来说,完全有可能。
他呆呆地在房间呆到十点,晚饭也没有吃。妻子很担心他,顾松林也只是说自己略微不舒服。然而十点钟的时候,他静静整理了着装,穿上外套,打开门,准备出门。顾夫人披上衣服跟出来,问道:“松林,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顾松林回头冲着温婉的女人莞尔一笑,无限温柔。
三十年前我弄丢了一个天使一样的姑娘,三十年后我不会让悲剧重演。我像你一样用全部的身心爱着我们的女儿,所以我会用生命去拯救她——谢谢你,终于在所有的变数都发生过以后,是唯一一个不变的人。
林子然开着车匆匆赶来,看的出他风尘仆仆,披星戴月。
“顾教授!”一身风尘的男子却依旧风度不减。
顾松林颔首,却发现不知道如何开口。
“您……”林子然莫名其妙,他接到顾松林的电话就匆匆赶过来。这个时间的s大已经开始安静下来,文雅的读书人站在黑夜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顾松林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说:“岑若,有下落了吗?”
林子然眼神幽暗下来:“没有,在一个学生展睿琪那里发现了线索,但是他在被发现后忽然失踪了。”
顾松林点点头,轻咳了两声,说:“我想,你们可以去找一下天意镇的荒伯和严生老爹。”
“他们?”林子然疑惑,瞳孔缩紧。“荒伯……不是那个明月湘说书的演员吗?”
顾松林微微侧身:“他们祖上,是摆弄阴阳秘术的——也许会有什么办法。”
林子然迟疑着点点头。
顾松林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岑若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有别的名字?”
林子然眼神温柔了一下:“她喜欢别人叫她若若……对了,我记得她曾经讲过,她有个小名只有妈妈叫,叫沫儿。”
顾松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一百二十七章写书
“林子然啊,
你再不想办法把我弄回去,就他妈要出大事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顾松林跟我表白了!天哪,他是顾教授啊,s大最正经最有名气的镇校之宝啊,他居居居然然然跟我表白,说要跟我一辈子住在天意镇!更可怕的是,他是顾陌怡的亲爹有木有?我难道是顾陌怡的准后妈?靠靠靠,这个世界太荒诞了……我不能答应他,无论是预见到以后的结局还是怎么样——他是一个为文学和文字而生的人,没有一个人有权力阻止他飞翔的路。那么,如果我不幸成为了他路上的荆棘,我会用我全部的力量去弥补。
就像,我曾经以为你没有我会飞的更远一样。
可是,人家表白比你浪漫多了有木有啊先生!如果我有幸可以回去,如果有幸你还喜欢我,我要月亮要酒要诗,我要狠狠地爱一次!
你,等着我,不许跟莫小速在一起。他有耽美的倾向,我早就看出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简单的生活里除了上课和批改作业,有了一项更为简单的工作,就是在学校蒸笼一样的宿舍里,和顾松林一起编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文学史。
顾松林的学识之渊博让我真的惊叹,我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记不住的古代典籍甚至只言片语,他都可以如数家珍。
只有在沉浸在他的学术世界里的时候,他的眼神会灼灼发亮,像一个真正的二十多岁的青年,忘却了烦恼和隐忍,一心朝着梦想飞。
我喜欢看这个时候的他,没有温文尔雅没有善解人意,明明就是一个为文学而生的疯子,满满地都是真性情。
顾松林工作起来的时候非常像林子然,有一种倾尽全力不要命的势头。他可以一趴在那里一整天,笔耕不辍连吃饭都忘记。于是我时常溜出去去惜艾家里讨一点饭食,或者无奈地替他把剩下的课上掉。其余的时间,就是呆在书房里替他找资料。
可是天意镇太小了,这个书房也太小了,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和他自己带回来的文献资料根本不够,我开始学着独自坐车去很远的省城图书馆,拿着他的借书卡一摞摞地往回抱书。
我没想到天意镇的夏天会这样热,原来平静凉爽的湖面,现在变成了一面反光的大镜子,拼命往外反射着紫外线和热量——而低矮的学校里的平房更是要命,气压低,热度够,多待一会简直要窒息。我已经不再避讳什么,套着大背心,像曾经在寝室的时候一样,挥汗如雨地做着抠脚女大汉的动作,一边擦汗一边哗哗翻书。
有时候顾松林会陷入一些绕不开的难题和怪圈,而他会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么一个小伙子走火入魔,于是经常会装作很懂的样子胡说八道乱说一气。
诸如此类的对话经常出现:
顾松林:“可是,为什么李白会在写完《梦游天姥吟留别》之后,依旧会试图去入仕呢?”
我不耐烦地回答:“他本来就是一个官迷心窍的人好不好,所谓的潇洒风流是表象,你没看到他一辈子想当官想疯了?”
顾松林惊骇,回味了半晌:“好像……也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