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松林抬头,微笑着看着面前或阴郁或坚定或愧疚的三个男子,说:“让她自己想一会,我们开始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严生老爹,突然阴测测笑了一声:“松林,你忘了三十年前你的样子了,你真的要把她召唤回来?”
荒伯痛苦地锁紧眉头,长叹一口气:“爹!”
顾陌怡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问:“什么样子?爸,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顾松林摇头微笑,满目苍凉,他慈爱地拍打着女儿的背,宠溺的语气:“乖,回去之后爸爸再告诉你好吗?”
顾陌怡困惑地望着他,隐隐感觉似乎是自己的某些举动,引发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她抓住父亲的衣服,疯狂地问:“不!你现在就告诉我!你……”
顾松林紧紧抱住女儿,痛苦地闭上眼睛:“是,陌怡,三十年前,爸爸在天意镇,遇到了……岑若。”
顾陌怡忽然开始发抖:“后……来呢?”
林子然闭上眼睛,他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信里已经讲得清楚明白,没有人比他更懂顾松林的心情。
荒伯忽然插口:“别说了,她快坚持不住了。”
“不,”顾陌怡声嘶力竭,“爸爸,我要你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松林缓缓开口,这一份心事,他埋藏在心里三十年,从未再提起:“后来,爸爸救了她的命,她在我所在的学校,做了老师。我们……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她……很好,我——”
顾陌怡红着眼睛,死死盯住父亲:“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顾松林痛苦地默认。
“所以——胭脂扣,报纸……”
“是,都是关于她的。”
透骨的冰凉袭击了顾陌怡的全身,她抱住头,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恨父亲的不专一,她拼命想修改自己的命运,把破坏一切的岑若送走,却让自己彻底丢失了爱情——可这也正是一切悲剧的源泉……
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她错了?
不,不,她颤抖着……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她豁然抬头:“岑若,在三十年前叫什么?”
“她称自己叫沫儿。”
“那……我的名字,陌怡,是……沫……忆……?”
“是。”顾松林承认。
“啊——”顾陌怡终于坚持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林子然有些不忍,他伸手扶住了顾陌怡,在她耳边说:“只要我们现在让她回来,陌怡,一切错误都还来得及避免!”
“避免……?”顾陌怡失神的喃喃自语。
顾松林跪倒在地上,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对,陌怡,我们让她回来,什么都来得及!”
“可是你爱她!”顾陌怡嘶吼。
“不,”他温柔地看着女儿,“娶了你母亲的那一天,她就是回忆了。忆,不是想念,只是回忆的意思。你和妈妈,是我的全部……”
严生老爹哑声笑了两嗓:“好!这后一辈的人,一个比一个让老夫服气!阿荒——”
荒伯应声颔首,在屋子的一角,支起一个黑色古木的香案,虔诚地布置好各种祭器。
黑色的马首居于最上,铜色的兔首与狼首各据一角——不知道这些器物是怎样保存下来的。
随即,阿荒在祭器下方焚起一种味道特殊的香,闻起来柔软而神秘。最后,他从香案的一角拿起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青绿色的小刀。
莫小速快步上前,伸出手在严生老爹跟前:“快一点!”
严生老爹不动声色地取过那把小刀,由阿荒搀扶着来到香案跟前,颤颤巍巍跪下来。四个男子随即跟上,莫小速忽然回头问展睿琪:“你真的想好了?别出幺蛾子啊!”
展睿琪清瘦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他努力微笑了一下,冲莫小速点点头。林子然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也冲莫小速颔首。
莫小速放心地回转身体。
严生老爹张嘴,开始念一串莫名的咒语,发声急促而又低沉,如同雨夜里不停坠落于树远的誓言,照亮了一群人的面孔。
曾经她微笑着赤着脚在他的房子里跑来跑去,她叉着腰怒骂万恶的资本家,她傻乎乎地掉进秋末的湖水里;
她蹲坐在壁炉旁边,斜着眼睛说莫小速你一定嫁不出去;
她像头愤怒的小狮子在餐馆里大叫:“我允许你走进我的世界,但不容许你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