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的虎牙枪插入他胸口的时候,他听到云湛在叫他。睁开眼,天色已隐隐发白。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一夜烦躁不安的梦魇都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这才反应过来云湛在说些什么。他一跃而起,推开树屋的门,迎着清晨凛冽的风雪望向远方。
白茫茫的大地上,一片密集的黑色在缓缓蠕动,向着远离天启城的方向。他终于相信了云湛刚才说的话:
“叛军退兵了!”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二十万大军井然有序的撤离,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经过海滩的情景。退潮时,孩子们在海滩上涂抹出各式斑斓的图案,待到涨潮时,海浪一进一退,一切便在一瞬间消失。
“为什么?”他问。
“我也想知道,”羽人回答说,“不过,我们首先应该跟踪我们的老朋友,找回你的枪。敌军刚退,天启城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开城门放人进入。”
叛军撤离了,本应该成为战场的地方这回出乎意料的干净,除了马粪,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两人从树屋溜下来,在一棵靠近城门的树上隐蔽起来。我快成猴子了,姬承想。
“我们这是在守株待兔吗?如果他们真的把枪交给叛军呢?”
“真是那样,我们就打道回府。如果你老婆会逼着你到二十万人中去抢一把枪,我想她一定是疯了。”
两人把身体缩做一团,姬承冻得瑟瑟发抖,清涕长流。离开了树屋的庇护,他才深切地感受到冬日的寒意,在如刀的北风中,姬承没有想到青楼的风光旖旎,却无比的怀念家中的火盆与温暖的床。
夜色渐渐降临,不知从何时开始,雪又下了起来,那若有若无的扑簌簌的声音让姬承一阵没来由的烦心。许多年前,他曾经随着父亲躲在一个雪坑里,逃避追杀者,那时他耳边听到的就是这样的雪落声,绵绵密密,永无间断。
他正在出神的回想,云湛忽然在他耳边低声说:“有人靠近了,千万别动。”说完,他轻巧的跳到了地面。
姬承这才回过神来,抓紧了面前的树枝。
这一夜不知为何没有月亮,星星也十分稀少。但由于雪光的反射,姬承的视界仍然是比较清晰的,而冬夜的寂静也令他的听力分外灵敏。他也终于捕捉到了那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在雪地上发出吱嘎的轻响。
云湛抢先出手了。做为羽人,他无法和人贴身肉搏,只能先拉开距离。随着几声弓弦响,树丛的黑暗中传来两声闷哼,显然对方有人中箭了。但同时,也有几支箭插到了树上。
姬承皱眉,知道树丛中易于躲避弓箭,看来云湛不好对付了。果然,他在树上看到几个黑影借着树木的掩护,急速靠近,云湛不得不连连后退,争取将对方诱入他的射程。
姬承慢慢看清楚,对方一共来了七八个人,并且对云湛的箭术早有防范。幸好羽人身体轻灵,不停的绕着圈奔跑,纵跃之间屡屡能找到进攻的机会。但当他连续伤了五人之后,剩下的三人还是把他团团围住了。
一名持刀者当先扑了上去,云湛身子一闪,左手用弓弦勒住对方的脖子,右手已经一箭插入了他的喉咙。但此时另外两人已经扑上,扭住了他的身体。
姬承听到云湛沉重的喘息声。他猛然意识到,羽人的体质是不可能与人族肉搏的,只需要一小会儿功夫,云湛的脖子就会被活生生掐断,或者肋骨被挤断。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头脑一热,虚张声势的大吼一声,从树上颤巍巍的蹦了下来。
飘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居然如闪电一般划过了那些演义小说的影子:伟大的英雄从空中落下,一剑把为非作歹的恶徒斩成两截;此刻的姬英雄希望自己至少能把他们压成肉饼。但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的屁股就已经摔到了坚硬冰凉的地面上。倘若不是由于下坠时右手无意识的扯住了一根树枝,减缓了下落之势,他的屁股只怕已经摔成四瓣了。剧痛从屁股一直冲入了脑门,姬承眼泪汪汪的想:妈的,以后再也不读那些骗人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