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寨东头有一个大院落,住着十个怪人。
怪人名字也叫得怪。老大名“另辟蹊径”,右手整日端一屎尿罐,罐上有胶皮管通进肚子里。十年前,他不慎落入清兵手里,清兵逼问他慕雨潇的下落,他装痴卖傻,清兵把烧红的铁棍插进他的肛门,他疼得昏死过去,仍是咬紧牙关不讲。被放出来后,肛门已失去功能,慕雨潇抱着他失声痛哭,领他去了北京,找洋大夫给他安了现在这个排屎罐。老二名“红光满面”,跟着慕雨潇在江湖上拼杀了十几年,慕雨潇在孝子山设计全歼官军,封洞的炸药就是他点的火,因躲闪不及,脸被烧得一塌糊涂,伤口长好后,满脸都是嫩红的新肉。老三叫“无牵无挂”,一个肉墩子上立着一个脑袋,胳膊腿都没了。当年,他只是慕雨潇绺子里做饭的,下山买菜,被与慕雨潇有仇的另一伙胡子抓住,齐根斩去四肢,靠着命大活了过来。老四名“有眼无珠”,是大管家曲东民的表弟。一次,随慕雨潇抢一个满族大户,被袖箭射中双眼,剧痛之中,他拔出袖箭,却将眼球都带了出来。老五叫“滚瓜溜圆”,曾经是慕雨潇安在盛京城里的眼线,身份暴露后,官家没有杀他,只是把他的鼻子、耳朵砍去,又把他尖下颏削圆了。老六名“独往独来”,一只胳膊一条腿,胳膊是右胳膊,腿是左腿。老七叫“粥棚老爹”,满口没有一颗牙,是被人用锤子一个一个敲掉的。老八名“千疮百孔”,周身没有一寸好皮,钉板子蘸鸡屎打的。老九叫“二一添作五”,三九天被官兵困在大山中,十个手指冻掉五个。老十只有十九岁,叫“沉默是金”,没有舌头,声带也被人用铁钩子掏坏。
其实,这些名并非本名,老大原名张锁柱,致残后,自己起名“憋不死”,慕雨潇觉得不好,改名为“另辟蹊径”。老二陈林风毁容后,戏称“猴屁股”,也是慕雨潇给改为“红光满面”。老七失了满口牙,自称“没牙老爹”,又是慕雨潇改为“粥棚老爹”。这十个人原都是本分的庄稼人,闯关东后,被逼落草,枪林弹雨中,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却落下终身残疾。慕雨潇感于这十条汉子对自己的恩义,十几年来,一直把他们养在身边,派了二十几个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住进黄花寨后,原准备给每人盖一处宅院,娶一房媳妇,可这十个人不干,非要住在一起,媳妇也不要,说,自己这副模样,还是别坑人了。慕雨潇拗不过他们,只好随他们的心意。
这十个人给自己的宅院起名为“十不全”,磕头拜了把兄弟。每天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倒也是其乐融融。
然而,就是这十个人,却使慕雨潇做下他此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那是春日的一个晚上,老大“另辟蹊径”带着老十“沉默是金”来找慕雨潇,能说话的不讲,却让“沉默是金”比画。慕雨潇看明白了,他们想女人了。“沉默是金”又一阵比画,慕雨潇又明白了,他们原想去城里逛窑子,可路远,不方便,又怕人家不让进,想请慕爷把窑姐找到寨子里来。慕雨潇立时吩咐曲东民去办,对这十个人,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曲东民头一次找的是一个老窑姐,四十多岁,他知道这事不同寻常,得找个阅历丰富的娘儿们,并且还事先把话挑明,说是要伺候几个怪人。那女人满脸的不在乎:“怪?猪八戒怪不?牛魔王怪不?老娘我来者不拒。”可是,当她随曲东民走进“十不全”住的院子,一见那十个人,还是吓得尿了满裤裆水。
“十不全”嫖女人的事,随当年的春风一起吹进沈阳城,可在城里东家进西家出地转了一圈后,事就变味了,说那十个怪人都长得青面獠牙,肚子底下的东西既带钩又带刺,掏人一下,连小肠都能带出来;还说不止是十个怪人,还有一只猩猩,也跟着祸害女人;更有甚者,如亲眼所见般说,那些女人被糟蹋后,都被黄花寨以大价钱卖给了山里的老光棍。听了这些有影没影有枝添叶的话,慕雨潇先大笑,后冷笑,让老关东领着人去城里,看谁咋呼得欢,就把被“十不全”处理过的女人嫁到他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