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东民满是歉意地对南时顺说:“我哥有点喝高了,别往心里去。”
慕雨潇喊起来:“谁说我喝高了,我告诉你,早哩,去,换大碗来,这么一口一口地,净吧嗒嘴了,没劲!”
曲东民取来大碗,慕雨潇几碗酒下肚,更兴奋了,见南时顺也是喝得豪爽,他一拍南时顺肩膀,说:“好兄弟,够朋友,不耍滑,不藏奸,我就愿意交你这样的朋友。”
南时顺就等这句话呢,忙接口说:“慕爷,我大胆地请您应允一件事。”
慕雨潇说:“什么事,尽管说,只要不是上天摘星星,下海抓龙王,我都答应你。”
南时顺一脸诚恳:“慕爷,我和曲爷这一次也算是有缘,我想请您恩准,我与曲爷拜为把兄弟。”
慕雨潇不高兴了:“怎么?瞧不起我是不是?跟曲爷拜,不跟我拜,我不配是不是?”
南时顺一推椅子,跪倒在地:“慕爷这是哪里话,小弟哪配与慕爷这样的大人物磕拜,慕爷这话让小弟听了唯有感涕垂泪,既然慕爷不弃,就先受小弟一拜吧。”
慕雨潇扶住南时顺:“莫忙莫忙,这可是个大事,咱得像回事,老二,把香案摆上。”
曲东民把香案摆好,香点燃,三人在香案前跪下。还没等说什么,慕雨潇却对崔在浩一摆手:“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来呀!”
南时顺:“在浩是小弟的属下,就不必了吧。”
慕雨潇眼一瞪:“什么话,好兄弟还怕多吗,来,一起来。”
崔在浩看着南时顺,南时顺说:“还不谢慕爷。”
慕雨潇说:“又错了,马上就是兄弟了,还什么爷不爷的,快,快来!”
四人在香案前跪好。
南时顺说:“小弟有个建议,咱不说什么同日生同日死的话,改一改行不行?”
慕雨潇问:“怎么改?”
南时顺说:“咱就说,祸福同享,共襄大业。”
慕雨潇说:“好,就这话!”
于是,四人庄重地抱拳向天,齐声道:“祸福同享,共襄大业!”
酒席吃到夜半才散,慕雨潇骑着马把南时顺送回高丽会馆,又骑着马来到胡嫂家。门是用脚敲的,敲得山响。连着几天了,胡嫂天天晾包米,慕雨潇看见了,却没有去。
胡嫂把慕雨潇扶进屋,慕雨潇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搂着胡嫂不撒手,含混不清地说:“想死你了,天天晚上做梦梦见你。”
胡嫂感动得几欲流泪,说:“我也想你,天天唤你,你也不来,人家都在心里骂你了。”
慕雨潇说:“这世界上也就你敢骂我,骂我,我也不生气,你骂我土匪,骂我傻啦吧唧,还要一天打我一百个耳雷子,一天踢我一百个腚根脚,你打吧,踢吧,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认,你不知道,你去了黑龙江,我都快想死你了。”
胡嫂呆住了,一滴泪从眼中滚落。她终于听明白了,他这是在说花小尤啊!
慕雨潇仍紧紧地抱着胡嫂,仍喋喋不休地说着,最后竟叫起了“小尤”。胡嫂心中蹿起一团火,直想把慕雨潇推开,却终是忍住了。她把慕雨潇扶上炕,脱下衣服,又用湿毛巾擦擦他滚烫的身子,服侍他睡下,才坐到一边,两眼含泪地看着慕雨潇,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慕雨潇醒来,胡嫂已经把饭菜做好,还是他最爱喝的小米粥,最爱吃的四样小菜。慕雨潇问:“我昨晚说什么了?”胡嫂笑笑:“你喝多了,躺下就睡了。”
慕雨潇吃完饭,匆匆离去。胡嫂送他到大门口,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哀哀地想,他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慕雨潇回到黄花寨,进得屋来,屋里的酒气仍未完全散尽。香案还摆在那里,香炉中只剩下些香灰。慕雨潇呆呆地看着香炉,突觉这事有些荒唐。他在江湖上闯荡十六七年,黑白道的朋友认识不少,却只与曲东民和尼沙拜了把兄弟,那还是在他初出道时。后来,有不少人要跟他拜把子,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其中包括张作霖的红人陈旅长。他觉得,拜把子是个严肃的事情,拜了就是生死之交,就得肯为兄弟舍出命。可这个南时顺,认识还不到半年,连他到底是朝鲜人还是日本人都没弄清楚,竟然磕下头成了八拜之交。自己这是怎么啦?就因为他送了一幅袁世凯的字?就因为他救了曲东民?他心里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