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潇感到满脑子糨糊,他这个风流事,黄花寨倒是有不少人知道,可谁能告诉花小尤呢?想来想去,他认定除了老关东不会有第二人。
慕雨潇这次可是有点冤枉老关东了。最先告诉花小尤这个秘密的是猩爷。那天,花小尤在后山的向阳坡上晒太阳,猩爷走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金光,又把手放在头上两三尺的地方。这后一个手势花小尤明白,它每次说到慕雨潇都是用这个手势。可前一个呢?那是一个小村庄,离黄花寨不过半里地,闪着金光的东西也看清楚了,是农家晒的包米。可猩爷是什么意思呢?花小尤抽空儿去看了看,刚到院门旁,就见屋里出来一个美貌女人,她顿时就明白了。花小尤找来老关东,连唬带诈,再来点小恩小惠,老关东就和盘托出了。
胡嫂最近才听说慕雨潇已与花小尤定情,终是明白了慕雨潇为什么十几天不来。但她还是坚持每天往屋顶上铺包米,铺得满满登登,厚厚实实的。她与慕雨潇同床共枕七八年,虽不是正经夫妻,却也是恩恩爱爱,如漆似胶。她只是想再见慕雨潇一面,见一面后哪怕就去死,也行。
慕雨潇能来,她丝毫不感意外,只是她没想到,会是花小尤带他来。刚才院门口那一幕,她在窗子里都看见了。
“她长得真好看。”慕雨潇进屋时,胡嫂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在看着自己的脸,却说了这么一句。
慕雨潇不知说什么才好。
“坐呀,我这炕上又没有吃人的老虎。”
慕雨潇坐下,拿过炕上的烟笸箩,笸箩里烟满满的,散发着甜香,慕雨潇装了一锅烟,点着。
慕雨潇抽了几口烟,把烟灰在炕沿上磕了磕,低着头说:“以后,那包米,就别拿房上晾了。”
“你们要结婚吗?”
慕雨潇点点头。
胡嫂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这么多年,你其实就是在等她啊。”
慕雨潇说:“我也说不好,我就觉得,离不开她了。”
“我送你们一个礼物吧,其实,也不是啥礼物,就算是给你们的祝福吧。”胡嫂说着,拿过一个大红窗花,上面刻着一对鸳鸯。“我早就剪好了,就等着你来。”
慕雨潇接过窗花,眼泪早已涌满眼眶,他抬头看看胡嫂,胡嫂已是满面泪水。
胡嫂说:“让我再抱抱你,行吗?”
慕雨潇一把把胡嫂搂在怀里,泪水滚落在她的头发里,好像摔出挺大的响动。
花小尤没有去慕雨潇的额娘家,她就躺在通往孝子山路旁的一个小山坡上,慕雨潇要去额娘家,必从此路过。
花小尤听说慕雨潇与那漂亮小寡妇的事后,一点也没生气,反倒挺高兴。一个男人,一个在江湖上闯荡的男人,能七八年只守在一个女人身边,足见他是一个忠于爱情的痴情汉子。对晾包米的约会方法,她也挺欣赏,觉得倒是挺像法国浪漫喜剧中的情节。
花小尤在法国四年,见多了法国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她给自己设定的择偶标准,就是一见钟情一追到底式。满人吹城那天,慕雨潇在万众之中,威风凛凛,豪气冲天,让她一见就觉心潮翻涌,认定此生非此人不嫁。全然不顾,就是这个她心中的英雄,把她的满人哥哥、满人叔叔,把她的满人祖宗都变成了狗熊。结识慕雨潇以后,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在湖海山川中叱咤风云的硬汉子,却也是一个多情男儿。他奉养死去兄弟的老母,领养了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凄苦孤儿。他在恶人圈里厮混,却洁身自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抽不赌,不乱搞女人。这次生病,他三天三夜陪在身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竟偷偷地抹了好几回眼泪。能碰上这样的男人,花小尤心满意足。有时候想到脸红心跳时,甚至对自己说,他杀人,就杀吧,他种大烟,就种吧。我花小尤要的只是他这个人,要的是他的爱,其他的,随他去,他闹到天上去,我也不管,多点热闹事,也省得日子过得太温吞、太平和。
慕雨潇远远地骑马过来,花小尤看见了,却闭上眼睛。她的马在路边吃草,慕雨潇会看见她在这里。让慕雨潇去见胡嫂,是想让他把这件事做个了断。她倒不怕慕雨潇一去,再把旧情拾起,她有这个自信,也相信慕雨潇会做出选择。至于会发生别的什么事,她更不担心,在一起都睡七八年了,再多一次又何妨?也弄不丢什么东西。
慕雨潇果然看见了花小尤,他下马。
花小尤猛地翻身坐起,贴着慕雨潇的脸看。
慕雨潇说:“你看什么?”
花小尤说:“我看你哭没哭?”
慕雨潇从怀里把那窗花拿出来:“这是她送给咱们的,早就剪好了,就等我去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