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潇忙把胡爷搀起:“兄弟,快请起,屋里说话。”
进屋后,胡爷才讲起他到沈阳的缘由。
自领着人义送花小尤之后,矿上的金把头对他恨之入骨。一天夜里,趁他下井,把他老婆和孩子都杀死了,又埋伏在井口,单等他上来斩草除根。幸亏众兄弟拼死相救,他才得以保得性命,逃出矿山。他一路打着短工,从黑龙江跑到吉林,又从吉林跑到沈阳,正在沈阳逛着,却没想到碰见了老关东。
花小尤满是歉意地说:“都是我连累了胡爷。”
胡爷眼一瞪:“闺女,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去,我早晚也得跟他个驴操的掰生,反正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
慕雨潇问:“你说的这个金把头是什么人?”
胡爷说:“明着说是朝鲜人,其实是日本鬼子,在日本就是当兵吃粮的。”
慕雨潇顿时想起南时顺,看来这日本人的势力在东北已经是无处不在了。
花小尤说:“胡爷,你就先在黄花寨住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祸是小妹给你惹的,报仇的事包在小妹身上。”
胡爷一摆手:“不行,我一定亲手宰了这王八蛋!”
花小尤这时才注意到胡爷身边那个女子:“胡爷,这是你带来的?”
胡爷说:“不是,是老关东领着的。”
老关东一直没有插话,听花小尤问,才说:“姐,你看她像谁?”
花小尤一听这话,心中一动,不由得看了看慕雨潇,莫非是他的妹妹?细看,倒也真有些像。
老关东又问慕雨潇:“俺大,你看她像谁?”
慕雨潇也以为这女子是胡爷带来的,因为弄不清是什么关系,没敢问。听老关东这么一说,他的心里扑通一声,仔细一看,那眉眼还真有些像自己。
老关东叫起来:“俺大,她就是你的妹妹!”
虽然已有预感,慕雨潇和花小尤还是吃了一惊,毕竟这事来得过于突然。
慕雨潇问:“你是哪的人?”
那女人回答:“山东德州。”
慕雨潇又问:“你爹妈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俺六岁他们就死了。”
“你姓什么叫什么?”
“俺家姓什么,也不知道,从能记得事,别人就叫俺黑姑。”
慕雨潇再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人?”
“还有一个哥哥。”
慕雨潇有些紧张:“他叫什么?在哪儿?”
黑姑说:“俺不记得了,十六七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慕雨潇不知怎么办好了,籍贯没错,山东德州,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也对,年龄也不差,失散的年头也是十六七年,难道这真是自己的妹妹?慕雨潇又问了一些问题,可黑姑都说得糊里糊涂的。
慕雨潇问老关东:“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老关东说:“在浑河边上,一个醉鬼追着打她,我一脚把那家伙踹趴下了,她却上来挠我,我一气,刚想也给她两下子,突然发现她长得挺像你,问了问她家里的事,跟你家真还一样,我就把她领来了。”
慕雨潇沉思着。
花小尤明白慕雨潇的心思,就说:“先让她在这住下吧。”
黑姑却嚷起来:“俺可不在这住,家里还有孩子呢!”
花小尤对慕雨潇说:“咱们去她家里看看吧,也许能找到一些证明。”
慕雨潇看着黑姑,点点头。
黑姑住在浑河北岸,一个叫罗士圈的地方,是一片河滩地,西边紧挨着长春到大连的铁路。方圆不到二里的地方,密密匝匝地盖了一千多幢房子。这些房子分布得极不规则,就像是谁拿一把黄豆,随便往这河滩地上一撒,豆子落在哪儿,哪儿就盖一所房子。有的朝东,有的朝南,有的东西南北都不朝。房子盖得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像茅房,有的像大地里的包米楼子,有的像看瓜的窝棚,还有的像中东路旁那洋灰水泥的碉堡。盖房用的材料也是什么玩意儿都有,屋墙有用石头垒的,有用砖头砌的,还有的就是用大块的城墙砖虚码起来的。屋顶有草的,有铁皮的,有油毡纸的,还有的显然就是一块棺材板子。黑姑家的房子盖得最有创意了,在一棵电线杆子中间,一横一竖绑上两根铁轨,铁轨上铺几块烂铁皮,就算是屋顶了。四面墙用的砖头差不多都是圆的,像鹅卵石。门是用树棍和草编的,栽歪着膀子,像得了软骨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