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喝的酒主要是糯米酒,也有少量的北京二锅头,山西竹叶青,这两种酒少人喝,特别是竹叶青更少人喝,不是因为不喜欢喝,是喝不起,平时要喝酒,只买便宜的糯米酒喝,也有喝糖厂产的一毛钱一斤的甘蔗酒。他们都拿着二锅头或者竹叶青过来给新娘新郎敬酒。洪海生见他们围着巧姨灌酒,不满地瞟了一眼老苏,心里骂道,当个狗日书记,就会整人,整人还不用自己整呢,真是歹毒。他走到巧姨的身边,用手指着那些人说:
“你们想搞车轮战啊?就是酒仙也要给你们灌醉。不行不行,你么这样整新娘新郎,太不文明了。”
老张笑道:“哎哟,看不出你这小子挺仗义的啊,喝喜酒还讲文明,新娘新郎上床讲不讲文明呢?”
老张的话引得众男酒客哈哈大笑,女的抿嘴笑着,怕嘴里的东西喷出来出丑。小孩子看见大人们笑,也跟着笑,却不知道笑什么。巧巧喝了酒本来脸就红,这时脸更红了,红到了脖子上去。海生抢过巧巧的酒杯,不让她喝。围着的人不肯,非要巧巧喝,巧巧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们。新郎小曹说,我来喝。围着的人说,等一会敬新郎,新郎不如新娘来建材厂早,我们跟巧巧是老相识,是老朋友,酒要先敬老朋友,再敬新朋友,秩序不能乱。海生说,要这么说,我在建材厂出生,不就是更老的老朋友了?你们都别嗦了,新娘新郎的酒我替他们喝了,你们饶了他们。一个年轻的职工说,好,饶了新娘新郎也可以,你小子只要把这半瓶竹叶青喝完,我们就饶了新娘新郎。海生抢过他手里的酒瓶,豪情万丈地说:
“你们都别说话不算话,不是人!”
那位职工回答说:“都是他妈的站着撒尿的,能说话不算话。”
海生不再多说,仰起头把酒瓶口放到嘴里,咕噜咕噜一口喝下肚子里,也不知道嘴里是什么味道,酒下到肚子里滚烫,像着火似的。玉梅看见,心惊胆跳,心里说,生哥,你怎么这么傻,不会喝酒逞什么能。海生跑出外面,玉梅跟在后面。海生感到自己就要吐了,心速加快,怦怦直跳,一颗心就要跳到口里一样,他实在压不住肚子里一股往上涌来如排山倒海的气,突然“哇”地一口呕吐出来。玉梅心疼地说:
“生哥,你醉了。”
“没事,吐了就没事了。”
海生接着又吐。玉梅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给海生擦嘴,就去叫弟弟曹越过来,拿了一碗凉水给海生漱口。海生呕吐后感到人十分空虚,就像得了一场大病后,几天还没吃东西补充营养,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的。曹越扶着海生,玉梅跟在后面回到海生家,海生头疼的很,两边太阳穴一阵阵的抽动,他感到头很重,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敢想,一会儿便睡着了,直睡到傍晚才起来。
晚上闹新房,海生没去。巧巧和小曹一边应付来闹新房的男女老少,给男人们发烟,女人们和小孩子发喜糖。人多房间小坐不了这么多人,他们便在门口看,后面的踮起脚尖看新娘。平时大家都见着面,谁都认识谁,可今晚就是不同,新娘特别漂亮,看着就是和以前不同。闹了一个钟头,大家才散去。剩下小曹和巧巧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巧巧转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闹钟,说:
“今天累不累?”
“还可以。你呢?”
“不累。那我们就睡觉。”
巧巧脸上微微一笑,她去检查门闩插上没有,然后把半截窗帘布拉了上去,挡住窗外的视线。小曹已经脱了外衣上床,巧巧熄了电灯这才上床。从今晚起,她不再是一个人睡觉了,以前她也跟外甥睡过很长时间,但意义不同,从今晚开始,是和一个真正的男人睡觉,是和他过日子,过日子便是要走很长的路,做饭吃饭还要像别人一样生小孩,很多很多生活上琐碎的事就从结婚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