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之行奠定了吴明和袁慧慧之间的关系，俩个人就像是签订了合同一样履行着各自的权力和义务。双方心照不宣，平日里不露声色，当两个人互有需求的时候便悄悄去酒店开房。袁慧慧从不轻易献身，只有得到了某种承诺之后才肯去幽会，而吴明则往往是在幽会之后才肯履行承诺。这种相互交换的方式彼此之间都感觉心安理得，相处得十分轻松。但是，久而久之，袁慧慧渐渐变得欲壑难填，最初不过是吃饭购物，吴明没有丝毫压力。不久，袁慧慧要求增长工资，吴明也觉得轻而易举，利用职权给她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头衔，顺理成章地工资增长。后来，袁慧慧见两位老总换了新车，便乘机要求配备专车，吴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把自己更换下来的丰田车给了她。再后来，袁慧慧提出想出国开开洋荤，吴明感到犯难，拖了些日子不肯答应，袁慧慧便多次主动要求幽会，在床笫之间百般飙狂，软磨硬泡，吴明无奈之下只得巧立名目安排她去了一趟欧洲。萧天雄离任后，田野升任总经理助理，吴明又把袁慧慧由办公室副主任变为正主任，工资又增长许多。与此同时，这个小娘们儿并不是完全从吴明手中换取利益，自从她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便开始利用自身的职权直接捞取好处。每年的“三八”、“五一”、“中秋”、“十一”、“春节”……等节日，她都要亲自去采购给职工发放的物品，而且往往都是质次价高的东西。有一年“三八”节给女职工发化妆品，她买来一种市场上根本没有营销的杂牌润肤霜，号称是新产品，价格比名牌还要贵许多。结果，一些女职工使用后皮肤出现红斑，奇痒无比，最后大家只得全部当垃圾扔掉了。不久电视台曝光，袁慧慧所买的润肤霜是伪劣的传销产品。还有一年“中秋节”给全体职工发月饼，袁慧慧又是亲自采购，每人一小盒的月饼居然80多元。吴明也领到一盒，拿回家后遭到老婆的揭露，说这种月饼在市场上只卖40多元，吴明不信，亲自跑到超市了解行情，结果正如老婆所说。凡此种种，这个小娘们儿肯定是中饱私囊了。不过，吴明碍于私情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不仅如此，袁慧慧还时常编造理由拿来一些发票要求报销，吴明心里明知这些理由牵强，但还是硬着头皮乖乖签字。这些年，袁慧慧几乎是无孔不入，甚至连招待客人的咖啡和茶叶也偷偷往家拿，贪欲与日俱增，愈演愈烈，特别是最近三个月，公司发不出工资，上上下下都在苦苦忍耐，只有袁慧慧不管不顾，口口声声一家人要生活，理直气壮向吴明要钱，这月三千，下月五千……吴明切实感觉到了沉重，过去给这个小娘们儿的种种好处都是慷公司之慨，而现在给她的钱却是活生生从自己的腰包里往外掏啊！
起风了，人工湖畔晨练的人们纷纷开始离去。吴明看看手表，指针己经指向七点，该是吃早餐的时候了。他站起身，沿着林荫甬道走去饭店。小区里的饭店是一位广东老板开的，主营粤菜和海鲜，风味正宗。尤其是每天的早茶最吸引人，花样繁多，制作精美，味道好极了。
吴明走在甬道上，心绪依然烦乱……
唉，人生多舛，想不到自己竟然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泥潭，此时的境况才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四面楚歌！企业已然全面瘫痪，职工领不到工资怨声载道、人心涣散，产品囤积、客户纷纷倒戈，外债高筑、那个秦伟又险恶相逼，手下的人要么混水摸鱼、能吃不能干，要么不陪太子读书、或离心离德、或远走高飞……错综复杂的各种问题交织在一起，纠缠成一团乱麻，割不断，理不清，一筹莫展。原指望萧天雄临危受命可以缓解困境，可这家伙一去10多天杳无音信，打电话关机，发e―mail不回，难道是黄鹤一去不复还了？还有最令吴明头疼的就是那些下岗人员也联合起来闹事，领头的居然是已经退休多年的老丁厂长，他们上书市政府，不仅申诉下岗的委屈，还对企业的改制提出了强烈置疑――这可是万万不能揭开的黑幕啊！从自己的靠山郑达明那里传来信息获知，此事已经引起市政府领导的重视，曾议论过要派调查组进驻公司！多亏了郑达明从中周旋，此事才搁置下来。
郑达明现在已经升任市长助理，并且有可靠消息称，明年换届选举时将被指定提名为副市长候选人。可谓是仕途坦坦，如日中天。前些时候，这位老领导突然给吴明打来电话，称有急事要见面谈。吴明不敢怠慢，急忙驱车赴约。
那是在市内繁华地段的一家颇有名气的茶艺馆，这两位已然今非昔比的老朋友相对而坐，品着香茗，进行了一番内容严肃的谈话。
郑达明依然是丰采奕奕，依然是衣冠楚楚，并且在举止形态上又增添了几分领导者的气派。他目光深沉地审视着吴明，毫不客气道：“说说吧，你的公司目前的情况如何？”
吴明有些心虚，但还是遮掩着回答：“只是在资金方面有些紧缺，其它还算正常。”
“正常？”郑达明冷冷一笑：“企业陷入停产，三个月发不出工资，客户反诉，债台高筑，这一切还能说是正常吗？”
吴明暗吃一惊，这些具体情况怎么被老领导掌握得一清二楚？他尴尬道：“是有些困难，但没那么严重。”
“还在回避！”郑达明有些气恼，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材料扔到吴明面前，“看看吧，这些是从市政府信访办转来的材料，都是告你的！”
吴明更为吃惊，慌忙拿起材料急急阅览。材料有三份，一份是在职员工揭露企业现状，诉求讨取拖欠工资，一份是下岗职工的控诉，矛头直指企业改制，另一份最令人惊骇，是老厂长丁磊以一名老党员和老干部的名义针对企业所有制的改革和职工权益问题的上书意见，言辞甚为犀利，简直就是一篇檄文。文章中写道：企业的财富是企业几代职工几十年血汗的积累，怎么能一夜之间流入极少数人的腰包？企业职工的权益不能操纵在极少数人手中，企业职工的工作权力不能随意被剥夺！我们共产党人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我们社会主义企业的经营者都是我们党培养选派的干部，绝不能借改制之机蜕变成剥削工人的资本家！
吴明看得心惊肉跳，额头渗出一层虚汗。他拿着材料的双手微微颤抖，一双求助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郑达明，一副可怜兮兮的窘态。
“你呀，唉！”郑达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点燃一支烟，表现出恨其不争的无奈。他神情严肃地说，“实话告诉你，市劳动局、市国资委和市工会等部门准备成立联合调查组，报告已经送交市政府，被我压了下来。你想想吧，事情是多么的严重！”
吴明惊恐不安地连声道：“谢谢老领导关照！谢谢老领导关照！”
郑达明有些不耐烦：“谢有什么用？这种关照只能是为你赢得一些时间，压是压不住的，要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是，是，我解决，我解决。”吴明忙不迭地应承。
郑达明逼问：“你如何解决？”
“……”吴明语塞了。
“你呀，都50多岁的人了，还这样随口而出？”郑达明无奈地摇摇头，点化道：“每逢大事要有静气，懂么？”
吴明也发觉自己太过失态，努力镇定一下情绪后说：“老领导，您高屋建瓴，多多指教。”
郑达明不客气地指示：“二条，一是必须扭转企业的颓势！二是必须安抚在岗职工和下岗职工！”
吴明连连点头，但心里却是有些不服气――这二条傻子都懂，纯粹是大道理的空话，等于什么也没说。扭转企业颓势需要资金，安抚职工得用银子，而企业恰恰是资金告罄，回天乏术啊！
郑达明似乎看出了吴明的心思，故意说：“具体的办法就得靠你自己了。”
吴明心里更是窝火，自己想办法？自己要是有办法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他不敢有丝毫的怨言，暗暗地转动心机，然，脑际间灵光一闪，马上谄笑着说：“老领导，请您发发慈悲，帮我们筹措一些资金吧！”
“你想把我拉下水？”郑达明有些恼怒：“我明确告诉你，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可以，陪你一起淌浑水休想！我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你不要做梦！”
吴明碰了一鼻子灰，心头涌起无限的悲凉。这年头真是人情如纸呀，关键时刻居然袖手旁观！你这位老领导也太自私了，眼看着自己走投无路竟还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实在太过分了！别忘了，这些年你收受的财物也够些数目了，况且企业改制你也脱不了干系，咱们是一根绳系住的两只蚂蚱，谁也跑不掉，要玩蛋大家一块玩蛋！他阴下脸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负气地说：
“那我没有办法了，天要下雨挡不住啊！”
“你要是没有办法了，就得照我说的办！”郑达明似乎早有预案。
吴明被迫顺从：“您是领导，您指示，我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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