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了吗"夏践石说.
"没事了.晚安."
"晚安."
魏晓日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有一种离心的力量渐渐充斥在他们之间,他领略到这个女人操纵他人的能力,觉得她精明太过了.
他不喜欢一个女人这样熟练的撒谎.
卜绣文放下电话.
"没事了."卜绣文对魏晓日说.
"原本也没有什么事啊."魏晓日医生说.热情退了潮.
卜绣文愣了一下,敏感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机会.男女交往,也像商务会谈一样,机会是很重要的,许多重大的决策都取决于一念之差.
但是她不灰心.退一步,进两步吗.魏医生是正人君子,对正人君子,要把障碍全部打扫干净.虽然这样会费去一些时间,但没有后顾之忧的欢爱.才会有更好的结果.
卜绣文兀自微笑了一下.
在这种气氛中,这个微笑有着说不清的含义.
"你经常这样吗"魏晓日说.
"哪样"卜绣文抱着肘说.她感觉到些微的寒意.
"就是……"魏晓日尽量挑选着不伤人的词汇."就是向你的丈夫请假……"
"是的.经常.他很爱我,为我担心.凡是我应该在家的时候,我若有事不在家,都会告知他."\'卜绣文很肯定地说.
"我很同情……"魏晓日慢吞吞地说.
"同情谁"
"同情你的丈夫.他那样相信你.他甚至都没有问你一下,你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个口实.你什么都没说,都是他自己说的.可你却……"魏晓日挑选不出合适话语,留下长久的空白.
"你觉得我是人尽可夫,是不是你没想到一个孩子重病的母亲,还有心思寻欢作乐,是不是
"你觉得我是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是不是"卜绣文把这些惊心动魄的词,说得平静如水.
这些话未尝不是魏晓日想说的,只是他还没有梳理得很清楚.他自认为是一个正派人.虽然现在的社会这样开放,男女之间的事已趋淡然,但他恪守着自己的生活准则,希望女人只是因为爱才接纳和欢愉.如果不是爱做胶水,任何粘结都是低级游戏.
一个停论.一方面在暗恋着别人的妻子,一面又为那个丈夫不平.魏晓日觉得自己很虚伪.
他掩饰着说:"没有那样严重.我只是想说,天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说着,站起了身.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卜绣文再留在这里,就是要赖了.
但她必须留下来.为了她的女儿,她得留下来,直到得到一个确切的允诺.
卜绣文只有一件礼物,可送魏医生.越是珍贵的礼物,受礼人越要推辞客气一番,这也是人之常情.她要不屈不挠,必要的时候,她也会寡廉鲜耻.
她这样想着,换了更柔和的口吻说:"我已经同我的丈夫说了,今夜不回去了.现在回去,叫我如何解释"
这当然是个不成借口的借口.
"那我送您回您的办公室去."魏晓日说着向门口走去.
"好吧.等我穿上外衣."卜绣文走到她的皮草前.
魏晓日看着她.卜绣文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服,毛衣像鳞片似地脱落,然后是华丽的衬衣……
一件件丢弃在地毯上,最后只剩下一套粉色的内衣裤.
魏晓日惊呆了.他刚开始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在穿衣而是在脱衣.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人已经把自己像荔枝一样剥了出来,站在地毯中央,冻得瑟瑟发抖了.
"你怎么能这样赶快把衣服穿上,不然你会得肺炎的!"他慌忙叫着,又不敢过分靠近这个半赤裸的女性胴体,急忙从衣柜中抽了一件睡衣,远距离地甩了过去.
那是一件淡藕荷包的厚睡衣.
也许是寒冷的确令人难以忍受,卜绣文乖乖地披上了睡衣.
突然有一种家庭的气氛笼罩着他们.
睡衣上残存着水仙花的气味,卜绣文不由自主地嗅了一下,又一下.
情欲又如潮水似地漫卷而来.这一次,卜绣文不单单是想诱惑他人,自己也有了某种朦胧的欲望.
魏晓日被卜绣文身上熟悉的藕荷色所感动,一种家的感觉,一种亲人的感觉.好像她已经成为自己的妻子一百年.被强行压抑下的激情,又一次不受制约地膨胀起来.
"我喜欢这个颜色.我也知道你喜欢这个颜色……"卜绣文喃喃地说.她懂得欲擒故纵,这个时候,对男人不能逼得太急.欲速则不达.
"我没想到,你也喜欢……你怎么知道的"魏晓日果然又有了亲近她的热情.藕荷这个颜色大温柔了,魏晓日上大学的时候,有同学说这是阴性色彩,也就是女性喜爱的颜色.从此以后,他就很注意在公开的场合藏起自己的爱好.
只有在家里,才尽情地浸泡在藕荷色里.
"从手绢.你有一块费荷包的手绢.人们外衣的颜色常常受时尚的左右.只有在这种微小的地方,才能看出人的个性."卜绣文用睡衣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懒懒地说.
"想不到……你如此善解人意……"魏晓日低声道.他的意志又开始动摇.情欲好似新的一波海浪,乘风而来.
"你想不到的事还很多.
"喔,还有什么"魏晓日问.
"我要送你一件永远不会忘怀的礼物."卜绣文用力把自己包得更舒适些.
"我不要你的礼物."魏晓日拒绝.
"为什么"卜绣文问.
"因为我只收那些有把握治好的病人家的礼物.我不愿让人家人财两空.
"这就是说,我的女儿是没有希望治好的了."卜绣文依旧是悄声的.
"是的.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再重复那个冷冰冰的结论."
"可是,我想让你开一个先例.不管我的女儿治得好治不好,都请你收下我的礼物.
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卜绣文恳求着.
"那……"盛情难却,魏晓日说:"如果不是特别贵重的话,我就收下好了."
"如果你看重,它就很贵重.如果你不看重,它就一点都不贵重……"卜绣文说着,一把扯开了睡衣的带子,里面的粉色内衣也应声脱落,一道耀眼的白光横陈在藕荷色的地毯上,卜绣文赤裸裸地躺在了魏晚回的脚下.
猝不及防.魏晓日早就觉得今夜要发生点什么,他一直用理智抗拒着.但压抑得越久,爆发力就越强.他的体液又一次澎湃,他俯下身,把自己的身体像被子一般地盖在女人的身上.
"扣子……痛……"女人轻轻地呻吟着.
魏晓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全套的衣服.
"到我的床上去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受凉的."他狂吻着她,紧紧地抱起女人.
女人紧闭双眼,章鱼似的吸附在他身上.
他把女人安放在自己的床上,用羽绒被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羽绒嚓嚓响着,被角翘起.魏晓日细致地把被角掖好.
"我没有想到……"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呢喃地说.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女人柔声回答.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知道."
"爱是不需要说的.从你爱我的那一瞬起,我就知道了."
"我以为这爱是没有结果的."
"我现在就把结果给你."卜绣文说着,用手来拉魏晓日.她在被子里已温暖了多时,手是灼热而柔软的.她引导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体上漫游着,企图将他膨胀的欲望燃烧得更猛烈.
这就是向往已久的爱吗
魏晓日的手在被子里的黑暗中摸索着,沟壑与隆起,干燥与湿润……
他感觉到女人的手富有经验和挑逗性,但她的身体却是僵硬呆板的.她尽力地在诱惑他,迎和他,但她的身体并不配合.
这是一种分裂.她不爱他,或者说,她的爱还远远没有到达这种水乳交融的需求,但是她强迫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她在欺骗他.用身体和语言.或者说,她的意志想要达到的目的,她的身体却没有反应.激情澎湃的女人应是饱满的葡萄,任何轻微的碰撞,都会汁液进出.魏晓日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当然,对某些男人来说,女人想什么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们表面上的顺从.就万事大吉了.但魏晓日不是这种人.越是他看重的人,他越要求灵魂和肉体的一致.他觉察到了这种分裂的壕沟,他就立刻在沟边刹住了脚步.
魏晓日再一次冷静下来.他给自己的手臂输送力量,他的手就在女人的某处停顿下来.女人仿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放松了箍匝地的力量.他就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手上沾满了槐花的气味.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为什么要如此克制人最纯粹的欲望
他用眼睛寻找女人的眼睛.他想找到一个答案,证明自己刚才的判断是错误的.
他看到了女人的眼睛.不,他没有错.女人的眼睛里并没有扑朔迷离的情欲,而是极冷静极淡漠的神色,甚至,有一种败花残柳的自暴自弃.
看到他在看她,女人垂下丝绒般的睫毛,说:"不要怀疑我的热忱.当我们开始以后,我想,我会好一些的.自从孩子病了以后,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做爱.给我一点时间."
她的声音几乎哀求.
她固执地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躲开.
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我爱你."
她吻着他的手说:"那你还等待什么"
魏晓日说:"等待你爱我."
卜绣文说:"我现在真的非常爱你.我从来没有主动求人做爱,你是第一个."
魏晓日说:"你说对了.这不是爱,是求.作为一个医生,我分得出女人的身体对爱和求的不同反应."
卜绣文泪水一下子充满了眼眶,说:"你真的不要我"
魏晓日闭上眼睛,艰难地说:"真的.现在,不."
卜绣文腾地坐起,羽绒被像水鸟的翅膀一般张开,扇起飓风:"好你个魏晓日!我恨你!我恨所有的医生!你们不是人,是冷血的蛇!是畜牲!是骷髅!"
魏晓日说:"我知道你的心了.你现在爱的不是我,是我的手艺.你想用你的身体换取我对你女儿全力以赴的治疗.
你可以收回你的礼物.但我答应你——我将竭尽全力."
卜绣文傻傻地坐着,她费尽心机,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当这句话如此简单如此清晰地响在她耳边之后,她怅然若失了.她失去的是什么呢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失去吗
不不……她还是失去了……女人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魏晓日抚摸着她的手说,"你求我的,我收下了,没有别的还你,也请你收下我的请求."
"什么"卜绣文抽出了自己的手,闭着眼睛说.
"求你一件事,爱惜自己."魏晓日说.
卜绣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个男人,他居然看出了那么多东西!她很想琢磨点什么,思索点什么.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太少见了.在这之前,她不爱他,只想利用他.
现在,她有一点爱他了……她还想再明白些,但无边的困倦大雾一般弥漫过来.她平日有择床的毛病,换一个新地方,无论如何是睡不着觉的.但今天,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温馨的藕荷色中,却迅速安然地入睡了.
魏晓日走到书房.
他凝视着窗外的黑暗.
他已经说了:竭尽全力.这不是一句空话,是一句用职责和信誉做抵押的话.
他看了一眼书架上的精装烫金外文书.他知道那里没有治疗夏早早疾病的方法.
只有去求老师钟百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