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睁大眼睛张大了小嘴，惊讶地说道：“半个月？不行不行，时间太长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老木匠有了活干，心里安稳了许多，心想总算有了报恩的机会。接过活来，拿出平生的本领一丝不苟地做起来。

小小自然是游山玩水。她看见斧头憨态可掬的样子，心里很喜欢，就时常带着他到钱塘去转转，俨然像一对兄妹，只是一个娇小玲珑，一个虎背熊腰。小小走在前，斧头跟在后，他挺着大肚子，仰着头眼珠子不停地四处乱看，不知道他是在欣赏美丽的湖光山色还是替小小放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小小的贴身护卫呢。

走到断桥，这是小小常去的地方。小小总喜欢站到桥中央看钱塘江，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

“斧头，你觉得我们这儿美吗？”小小回过头来问斧头。

“美，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美的山水，”又看了一眼小小，手儿局促地挠了挠头，傻傻地说道：“姐姐更美。”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小小心里一震，像风儿轻轻吹过钱塘水激起一波涟漪，看着面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弟弟，开玩笑地问道：“你该不会看上姐姐了吧？”

斧头慌忙摇头说：“不不不不，不会。”

“我说嘛，斧头长得这么帅怎能看上我这个风尘女子呢！”小小一仰脸说道。

斧头慌了，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我是……”斧头急得抓耳挠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到小小面前跪下磕头道：“小弟不敢对姐姐存非分之想！”

小小见他如此诚恳，慌忙把他搀扶起来，笑着说道：“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弟弟，让我替你说吧，你是把我当做你的亲姐姐是吧？”

斧头憨笑着连连点头，说道：“我嘴笨，不会说话，让姐姐见笑了！”

“斧头，”小小语味深长地说道，“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比起那油嘴滑舌的人来太让人喜爱了。对了，姐姐问你，长这么大了有没有你喜欢的女孩儿？”

斧头又嘿嘿地憨笑起来，一边挠着头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有！”那声音里带着自豪。

小小看着面前这个呆头呆脑的弟弟，顿时感兴趣起来，接着问道：“她是哪里人呀，多大了，说给姐姐听听！”

斧头看了小小一眼，又低头小声说道：“是我的同乡邻里的小阿妹，十一岁！”

小小吐了吐舌头差点儿笑出声来，转念一想，不应该嘲笑这个诚实的男孩子。于是就说道：“你出来了她会惦记你的，这怎么好呢？”

这时候，小小看见斧头的脸上现出悲伤来，有一大颗泪珠掉了下来。小小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小男孩一定有难言之处，问道：“怎么啦，斧头？”

小小不问还好，这一问，他便呜呜地抽泣起来，停了好大会儿才悲愤地说道，“我恨死那些胡虏啦！”

小小一听，心情凝重起来，说道：“接着讲。”

“胡虏从没停止过对中原的侵犯，”斧头说，“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记得那是去年刚下过雪的时候，大地一片白茫茫，一眼望去几十里茫茫无人烟。那个午后，胡虏带着几百人马又来侵犯。他们杀了所有的男人和老弱的人，他们把男人的头颅悬挂在马上，把年轻漂亮的女人捆起来，浩浩荡荡地驱走了。那些胡虏带着得意的笑，为他们获得如此多的战利品而大笑，全不顾那些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这里面就有我的那个邻里小阿妹。”

“你没打算去救她吗？”小小打断他的话问。

斧头摸了一把眼泪说道：“当时我的爷爷带我藏到村后的一个柴草堆里，那柴草远看就是一个小雪丘，胡虏没想到那里会有人，因此就没到这边过来，我们也就躲过了那场劫难。从远处，我看见我和我们邻居家的房子都烧着了，许多村民被杀害，我亲眼看到小阿妹的爹娘被胡虏活活砍死。一个高大的胡虏捉住了小阿妹，就像擒小鸡一样把小阿妹夹在腋下，高兴地呱呱直叫。当时我很想冲出去跟那胡虏拼了，可是我像猪一样没有一丁点儿勇气。现在我为我是个男人而感到羞耻，我发誓不再喜欢任何一个女孩，因为我没有本事保护她！”他捶着自己的脑袋说，又叹了口气：“不知道小阿妹现在是死是活呢！”说罢又伤心地捧头而泣。

小小叹了口气说道：“斧头，不要太伤心。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别说你拼不过他们，就是咱们的朝廷不也是怕他们怕得要死吗，不然怎么会偏安于江南呢！朝廷只知道保护自己，全不顾老百姓的死活。那些老爷们都是懦夫，要是花木兰在就好了。你知道花木兰的故事吗？”小小问斧头。

斧头摇摇头。小小就给他讲了花木兰的故事。小小苦笑了一下说：“有时候男人真是懦弱，只知道欺负女人，为了他们的利益不惜牺牲女人。你听说过刘细君的故事吗？”小小问斧头，斧头又摇摇头。小小远望北方，用悲哀的声音咏道：“‘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还故乡。’”

斧头上前去，面带笑容说道：“姐姐，你说的谁嫁到远方了？什么有肉有酪的，我咋没那好运气呢？如果我是个女儿，我也愿意嫁到有肉有酪的地方。”

“斧头，”小小说，“如果有人给你肉和酪，你愿意把姐姐卖了吗？”

斧头赶紧摇头说：“不会不会！”

小小笑了，说道：“这就对了，人不能出卖自己。再说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看，钱塘有山有水，风景如画；姐姐的家里有酒有肉，保你吃穿不愁，你还想家吗？”

斧头一听，声音惨然，马上又要哭了，点头说道：“想，这儿不是我的家。”

小小继续说道：“我上边唱的歌是刘细君的《悲愁歌》。刘细君，汉武帝时江都王刘建的女儿。汉武帝元丰年间，乌孙国王向汉朝求亲，汉武帝就封江都王刘建的女儿为公主，远嫁乌孙和亲。刘细君到了那里，水土不服，风俗不同，语言不通，心中非常悲伤，就写了这首歌。我没离开过家乡，不知道思乡的滋味，我想你该能体味到想家的滋味吧！”

斧头喃喃说道：“我知道天一黑就想家，想家我就会哭，一哭就想起了小阿妹，一想起小阿妹就整夜地哭……”说着有呜咽起来。

小小赶忙劝住说道：“好了，都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说这些了。”

斧头是个无心的人，马上破涕为笑，把爱恨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