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请的是邻近三清观道士。
三清观在徽州本地大大有名,观里道士众多足有百十号人,也是陈家大宅所在周边规模最大的一个道观。
三清观的观主道号叫做葛益疾,据说颇有本事,驱魔逐妖是最拿手的,在徽州乃至整个皖南绝对排在第一号。正阳宗一时派不出人手,陈家于是请了葛益疾设坛做法。
“葛益疾。没听说过。”卫可孤抬头看时,只见祭坛上来一个年约四旬的道人,头上盘着发髻,身穿外描九宫八卦的明黄色道袍,留着三缕长须,手里分别拿着拂尘和桃木剑,脚踩登云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模样。跟身强力壮活像个打手的卫可孤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
“陈小姐呢?”卫可孤问道。
“还在房里,马上要抬出来了。”
果然不大一会儿,六个道士抬了一个担架从主楼里出来,陈温宿被五花大绑捆在担架上,后头则跟着几个哭丧着脸的男女。
被秽物附身叫做癔症,癔症发作时人力大无穷。眼下陈温宿就是这个情形,虽然被几条坚固绳索紧紧绑在担架上,嘴里还塞着布团,但是仍然在死命挣扎。即使担架有六个身强力壮的年轻道士一起抬着也感觉十分吃力,一个个嘴里都喘着粗气。
陈温宿相貌看上去倒没了太大变化,卫可孤起来开了天眼定睛一看,只见陈温宿头上露出一对尖角,印堂发黑,面色发青,鼻孔大张,确实是被秽物附了身。
卫可孤正想坐下,忽然感觉情形有些不对,等再看时,才发现一根若有若无的黑丝从陈温宿身体上一边连到陈家大宅主楼。刚才担架经过身边时卫可孤还经为这根黑丝是担架的附着物,哪知道这黑丝竟然是样邪物。
卫可孤捅捅陈铁南道:“还请陈先生转告那个道士,这秽物不简单,让他小心行事。”
陈铁南疑惑地盯了卫可孤半晌,终于召人上祭坛转告葛益疾。
那人跑到祭坛上伏在葛益疾边上咬了几句耳朵。葛益疾便抬起头往卫可孤所在方向直勾勾地看,后来似乎有下祭坛的样子。不过才走了几步,就给别的道人叫了回来,只因为午时三刻吉时已到,马上就要开坛做法了。
“卫先生,你也是修道中人,你看这个秽物是什么东西?”陈铁南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得过会儿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这里的秽物绝对不止一个,起码有两个以上。”卫可孤应道。
卫可孤还想多透露一点讯息,陈铁南却是没心思听了,眼巴巴地盯着祭坛上的陈温宿不放。
到了午时三刻,道士已经使劲敲响了锣鼓,驱魔法事正式开始了。
只见葛益疾抛下拂尘、木剑,拾起一柄牙笏,紧闭双眼,对着三清祖师像行三跪九叩大礼。施礼完毕,举起牙笏向天,依旧闭着两眼,口中念念有词,听声音应该是在诵读经书。卫可孤看过的道家典籍不多,根本不明白葛益疾唱得哪一出。
葛益疾这一念就是半天,听得卫可孤昏昏欲睡。
就在卫可孤快要睡着的时候,葛益疾突地大吼一声无量天尊,登时把卫可孤惊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细看。
葛益疾手拿一面木制令牌,举向天空,大声吟唱,走下祭坛,带着几个提着水桶的道人,围着祭坛绕圈,一面走,一面把水桶里盛着的水均匀地洒到祭坛边缘。
“这是什么意思?卫先生。”陈铁南没心思说话,身边的王璃芝忍不住好奇,终于开口问道。
可怜卫可孤除了知道葛益疾是想除掉秽物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但又不能明说,只好用法场要保持安静,不能惊扰法事举行的借口把王璃芝吓了回去。
驱除和清除秽物,对于道家来说有很大差别。驱除秽物的法术比较简单,一般修道士都能掌握,也就是用泄除阴气、妖气的办法把秽物引走了事。清除秽物就大不一样,除了要把秽物从人身体里赶出,还要想办法抓住。由此可见,葛益疾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葛益疾洒水一直洒了三圈才算完事。洒完水,又走上祭坛,拿起桃木剑,在令牌上比划个没完没了。身后跟着的几个道人随着葛益疾比划,不住地摇晃手中七星皂旗和彩幡。
这一摇又是半天,期间葛益疾放下桃木剑,用朱笔在令牌上比划,让卫可孤精神一振,以为法事完结。哪知道葛益疾扔了朱笔,又换上来一柄锤子,把令牌敲得咚咚作响。
“本事不大,排场还不小。”卫可孤实在有些耐不住了,开始出言叽讽葛益疾。
在卫可孤看来,驱除附在人身上的秽物是件极简单的事。如果换成是他,只要用正阳法术中的辟邪指往人额头正中一点,那秽物就再也待不住了,非得从人体里钻出来不可。然后伸手一抓一捏,就完事了,哪向葛益疾搞得如此复杂不堪。
感觉无聊的卫可孤自己破了禁忌,跟王璃芝轻声说起话来,问她昨天就在陈家大宅的三清观道士还玩了什么花样。
果然,王璃芝告诉卫可孤,法事其实从昨天上午就已经开始了。三清观七七四十九名道士在祭坛筑成后,念了一天的道经,唢呐更是没消停,从昨天中午一直吹到现在。
卫可孤头都大了,直庆幸自己今天才到,如果来的是昨天,忍不住好奇心的卫可孤同样会磨着过来看热闹。结果呢,就会听一天的无聊经文。
一直到下午五点,葛益疾才敲完令牌,放下小锤,拾起一根铁鞭,上下挥舞一阵后,在空中连点了三下,点燃一道符纸喝道:“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天将来。敬请马元帅现身。”等符纸快烧完的时候猛地把纸片扔到了右边纸像上。
那纸像是把纸用胶水糊在木头上,最是招火,符纸扔到纸像头上升起一团蓝颜色的高大火焰,转眼把纸像烧了个精光。
“有点门道。”直到此时卫可孤才算看到点精彩片段。
纸像燃烧时散发出大团黑黑的烟雾,等烟雾散去,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金甲神将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员金甲神将正是长着三只眼睛,左手持清明剑,右握三角金砖的华光天王五显灵官三眼马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