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指换到食指,缓缓又露出笑容,片刻后问:“你这手链真漂亮,八八切工的钻石吧?”
“哪里啊,淘宝上一百八十元买的仿品,咱们国家就这点好,仿品永远跟得上正品的潮流!”
三月拿起酒杯,忍不住笑,苏西关于这个手链的版本,光是她就听到最起码三个,虚虚又虚虚,想来对任何人都没有一句准话。转眼又忍不住感叹,自幼从书本里历来教育,为人坦诚,但也只有到社会上才知道,真是坦诚了就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莫名的吃下多少亏……
感叹归感叹,三月拿起杯,帮苏西接过敬酒。闲聊不多时,已经和这些人熟络得很,渐渐看明白,原来是领导来了穷亲戚,这种事情最不好招待,可难得苏西竟然做到宾主尽欢。
苏西酒劲儿上来抱着麦克风大唱忘情水,声音倒没跑调,仍旧甜美如同希尔顿哈根达斯里的冰激凌,遇热融化,颤巍巍、软呼呼的流淌。
包房里的灯光似已坏掉,只有绿灯打开。一片茫茫的绿色里,苏西涟涟的泪仿佛凝固的半胶质,胶着在面颊上。唱罢后,三月瞧见她拿起手机手指如飞,似乎玩起游戏。绿的人,绿的巾,绿的裙,绿的泪……本来清凉的颜色太过蓬勃,反而藏不住里面腾腾的煞气。
酒过全酣时,苏西陪着领导和亲戚们第n次去洗手间,包房里的早就吐得不成样子,服务员把她们领到别处。
偌大的包间一下静下来,三月筋疲力尽,靠在沙发上。
直至有哗哗的声音传来,仿佛是流水声,三月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意识到,有人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睁开眼,竟然是陈知穿着少爷的制服进来,为她倒好一杯水。三月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抓住他的手,几乎焦躁的说:“这趟浑水你何必搅进来?!”
陈知慢慢放下水杯,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问:“你好吗?”
单纯到毫无杂质的关心。
偏偏苏西走近来,三月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的慢放,苏西轻摇着青翠如竹笋,与鞋身一体的鞋跟,仿佛踉跄着缓缓到近前,笋尖一样的纤纤十指,空空地在陈知背后一戳。
想反应又无法反应,只因为她也在片子里,被按住慢放。于是陈知温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陈知倒抽了口气,他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小心地侧身起来,但终究将茶几上玻璃杯碰到地上,竟然没碎,叮叮的弹跳了几下,一路滚向门口。顺势看过去,褚颖川站在那里,闪烁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渐渐延伸到他们的身前。异常狰狞,竟压迫得三月喘不过气来。
她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缩,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苏西笑纹加深的拉过她,附耳说:“陶三月,倒没想除不掉你,但现在也绝不会好过!”
低语时,苏西眼中有微光闪了两闪,带着种莫名的喟叹,手指无意拧着,犹如一把尖削薄利的刀,狠狠扎进三月的手臂。
“扶苏小姐和他出去。”
缓步走进来的褚颖川无声地露出笑容,在那双眼睛里,是漫天的绿色倒影进去的光。
三月看着苏西和陈知被拉出包房,苏西失去了控制的笑,几乎让人无法看出装醉。临出门时,她的眼仿佛有一瞬陡然清醒,明亮的在阴影里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羡慕
三月的眼望着空白下来的液晶屏幕,溺于恍惚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颖川弯身捡起地上的玻璃杯,放回茶几上,一连串动作轻柔、平缓,不疾不徐。
包房里这么静了下去。
最终,三月开口说:“跟陈知没关系。”
“我知道与他无关。”褚颖川笑。笑容只停留在他的嘴角,并没有进入眼底。
“你上个月去了哪里?”
三月呆呆地回过头,褚颖川的眼是结了冰的深湖,没有人能看得清里面。满眼灯光染得通绿,可她的眼前却恍如一扇窗被推开,粉色的花,粉色的瓣,连枝杈都是粉色……犹如沉没在粉色海洋里,犹如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她无意识地绽出笑容,说:“回家过年……”
“啪”的一声响。在寂静里格外震耳,三月头歪在一边,只觉得脑中如雷鸣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挨了一记耳光。抬手擦过唇角,手背上竟染地血迹斑斑,痛的她狠狠一个哆嗦。
三月举起手,长发丝丝缕缕披下来,有几缕黏在面颊上,活像个晨起未梳头的小女孩儿,瞪大眼珠,端详上面的颜色。半晌,说:“褚颖川,我们到此为止吧……”
鲜活流动的红,变换成雾气,慢慢地凝结出一个人影,虚无又真实,明明遥不可及,偏偏触手可及。
犹如毒品。
对于吸毒,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上瘾?三月曾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尝试过一次,顶级的冰毒,只是放在皮肤上都会被吸收。吸食的方法也甚为讲究,虽然没有具体的文本可以考证钻研,但多是一点孤伶伶地放在百元大钞上,或者银亮的锡箔纸中间,“嗦”进去——“嗦”是鼻吸,那个圈子里特有的名词。
很快你什么也不知道,如入迷障,困于迷障中,感知不到任何人和事,只剩下快乐。
什么也没有,只有快乐。试问我们这一生,什么时候只有快乐而没有任何痛苦?
于是,很多人无法克制的成瘾,如同追求酒精,如同追求赌博,如同追求做爱瞬间的高潮,归根结底,所求的只是快乐。
后来曾无可避免的沉浸于摇头丸。
摇头丸与冰毒的关系,如同老牌的高档服装分支出的下属,更加廉价更加年轻,据说如同香烟,绝不会上瘾。两粒或者三粒就可以换来整晚的快乐,不止是年轻的人,那些中年富足的男人们花大把的心思,避开公安临检,找来药找到安全的娱乐场所,找来不是小姐的女人们,连做爱都不屑,只要一晚幼儿园小孩子结伴起舞似的快乐。
只有单纯的快乐。快乐得令人心悸。
什么人会拒绝?
三月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抵抗住了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