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素云想说的话没有说出来。本来,她是想先发制人,想冲丈夫发一通火,想说:你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冤枉我,你不上班回家来是存心找我的茬吗?可是,要说的话出来还是晚了,到了嗓子眼后被现实逼了回去。她这时恨来春风没有耐性,这么沉不住气,明明是可以躲在里面不要动的,而且刚才是说好了的,没有她的话,不要出来。来春风这傻小子,在班上时师傅长师傅短的什么都听她的,怎么这会就不听她的话呢?
来春风有他自己的想法,以为陈其宝熟悉这个家也就能洞察这个家中的一切。有一句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春风不想吃陈其宝的拳头。陈其宝刚才不是说了吗,乖乖地出来,省得拳头招呼。主动地出来,再好好地商量兴许也能换得一个坦白从宽的处理。有这个想法支持着,来春风也就由床下爬了出来。只是,到了他露面后,又有了点后悔。只是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发现不该这么急着爬出来,简素云的眼里满是恐惧站不稳了身子在颤抖,陈其宝眼里满是怒火且是咬牙切齿。怎么办呢,是缩回去,继续躲进床肚里,还是继续向外爬动?一个短暂的定格,来春风在犹豫。
简素云抖索索地走到丈夫面前,跪下。她是想求得丈夫好生放来春风一马。
陈其宝两眼冒火,伸出就是一脚,将妻子蹬倒在地。
来春风见势不妙,紧忙把身子缩回床肚里去。
陈其宝霍地站起,奔向大床,一下子掀开床板,随着床帮落地,来春风发出一声被宰杀一样的嚎叫。
这是一张楠木打成床框的木板床,很沉。掀起的床落在来春风的一条腿上。陈其宝就势,脚上的翻毛工作皮鞋连踢了来春风的肩胛后,又对白花花的光屁股踩上一脚,然后是一跺,又一跺。来春风竟然没有声音。
“其宝,别打了,他没动静了。”简素云发现了情况。
陈其宝的脑子里打了一个激凌,心头的怒火这才烧起,居然就被妻子的这个发现弄熄灭了。弄死了人,可不是玩的事儿。他挪开了大床,蹲下来,把手放到来春风的鼻子下,感觉到有鼻息,冷笑了一声,退后,到刚才坐的藤椅边复又坐下。掏出一支“东海”牌香烟,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出火柴。
在陈其宝抽到第三口香烟时,来春风动弹了身子,眼泪水也下来了。陈其宝见来春风活泛过来,抽烟的节奏明显加快,半支烟只用了三口,就抽到了头,没想到,烟头竟然烫了他的嘴。
连带口水吐去烟蒂后,陈其宝问来春风:“你看,这事怎么办?”
来春风身子打摆子似的,哆哆嗦嗦地说:“我不知道,呜、呜呜……”
陈其宝站起身来说:“那好,我废了你。叫你家断子绝孙。”
来春风条件反射地想用双手护住下身,却又痛苦地大叫一声。他的一条腿痛得不听他的使唤。“陈排长,我的腿?”
陈其宝是四连三排的排长。企业仿照军队的建制。工厂是县团级单位,管理机构叫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下属的车间为连,领导是连长。车间下的工段为排,领导是排长。陈排长向来春风跟前走去。
简素云本来是缩在一隅望着,这时,本能地跑了过来,拉住了丈夫。那时,人的本能中有很深的“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意识。简素云看出来,来春风一时半会起不来,已经伤得不轻,如果陈其宝再踏上一只脚,后果会更加严重。陈其宝挥起一条胳膊,把妻子扫到墙边靠着。来春风十分恐惧地仰望着陈其宝,眼睛里布满了泪水。
出乎来春风和简素云的意料,陈其宝没有再踏上一只脚。他蹲了下去,手摸在来春风那条伤腿上,命令道:“把腿伸直!”
来春风哭着说:“疼啊。不能伸了。”
陈其宝骂了一句:“娘的。你这个鸟人不够种。想揍你这个龟孙子,倒没了下手的地方。别动。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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