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春风越来越感到自己孤独。车间里的女工基本上不和他说话,都视他如瘟神一样远远地就躲避。也难怪,谁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车间的男工们也不乐意和来春风接触,觉得他活得有些窝囊,只睡了一回女人就把一生给搭进去。来春风这时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只有林大伟不嫌不弃地和他相处。
这一天,贾之鹏叫出来春风,说有事商量。这是来春风回到车间后第一次被人抬举。一个领导,车间的副连长,用了有事要商量的口气。贾之鹏没有将来春风叫到他的办公室去,也没有在来春风的机床边上说。他们在车间门口不远处的一处草坪上。草是秋草,已经枯黄。两人席地而坐。
“来春风,你现在还好吧?”
凡是要和来春风说话的人,总是这么一句话开头。来春风明白这种问话的含义,就是你来春风弄出这种糗事后,自己生活在这么些熟人的目光下,感觉如何?纯粹是废话,却又不能不听。弄不懂,说话的人不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说上这么一句话,根本就不考虑来春风的感受。来春风每每在这时,只有苦苦地一笑,以苦笑代替说话了。
贾之鹏说:“你还年轻,要振作起来,要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
来春风盯着贾之鹏看,一时还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显然,不是纯粹地叫他出来安慰他,可能是有什么事。领导说话都很讲究策略,说上正事前总会有不少的废话铺垫。可是这些废话又是恰到好处,因为他是领导,每一句话都有份量。
贾之鹏说:“年轻人,只有在革命的问题上立场坚定,才能叫同志们重新来审视你。”
来春风对贾之鹏这个人既没有好感,也没有不好的印象,这时的目光还是泛泛地。
贾之鹏说:“通过上次你们班基本上是集体脱岗外出,去参观什么小煤窑,回来后一个个的还振振有辞。尤其是那个林大伟。但,那次,你没有去。这就说明,你在大是大非面前,政治立场坚定。你和简素云的事,只是小节,小事。当然,我们不能受林彪小节无害论的影响。以后吧,在这方面引以为戒,就是了。”
来春风在脑子里琢磨开了,自己的这件不光彩的事,发生了有些时日,自己回到车间也有了些时日,贾之鹏一直没有就这事和他说过什么,今天,副连长贾之鹏怎么有这个空闲,来和他说这事。会有什么事呢?一开始叫他出来时就说有事商量,是什么事呢?来春风的脑子在漫天游了。
贾之鹏说:“厂里,现在准备动外来的那帮人。我们连呢,柏昌荣是连长,可他从来就是只抓生产,不抓政治,典型的只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的人。”
来春风说了一句:“听说,柏连长以前是劳动模范。”
“劳动模范又怎样?”贾之鹏说:“现在不讲这个。现在讲的是又红又专。”
来春风已经闻出点异味来了,说:“贾连长,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就直说吧。”
“好。痛快,不愧是工人阶级的一员,还有,有文化和没有文化就不一样,事情一说就明,一点就通。”
来春风听了贾之鹏的这番话,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加之秋天的阳光已经将他们的身子晒了有一会,身上像是几个星期没有洗澡一样的难受。
贾之鹏说:“我要和你商量的事,是要你写一篇稿子,关于柏昌荣只抓生产不抓政治的危害。你有这个能力对这件事进行一番深刻的剖析。我一直是看好你。我也给你透个底,你要是不和简素云有那么一腿的事,我有意要提拔你的。不过,还有机会,就看这次你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