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春风在班组里,有林大伟保护,精神上的弱小并不明显。在班组以外,来春风免不了被各种复杂的目光打压。林大伟就是想保护他,也不能随时随地跟着他。再说,一个人的能量终是有限。来春风越来越感觉到那件事的严重后果。一个人一旦与丑事缠上,几乎是终身相伴。他常常地陷在自省和自责中,不时地审问自己,那天,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没有果断拒绝?无能补救,只有叹气,叹气了。
现在的来春风,在潜意识中,无时不在提醒自己要夹起尾巴做人。
这天晚上,天已经黑下来,他的肚子也已经很饿。只是一直在忍着,忍着等食堂人少了时才拿上饭盒往食堂去。
晚去食堂买饭,来春风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量避免一些人审视他的目光。可是,有时晚去也会有人比他更晚。比来春风更晚的这个人却有点霸道地不愿安顺序来,竟然从后面把饭盒伸到来春风的前面。来春风见后面的人这样,只好退后一步,让不自觉的人先买了饭去。已经占了便宜,买了饭走,也就罢了,不知这个人是有意呢,还是无意,竟然在离开窗户前脚上的工作皮鞋踩了来春风的脚。
出于本能的反应,来春风“啊呀”一声后,情不自禁地轻声细语的说:“你踩着我了。”
这个人本来是走去了,听到来春风说的话后,又竟然站住,眼睛盯着来春风看,如同看一个怪物的眼神。他看了一会,阴笑了,说:“哟。踩着你了吗?我当是哪位呢,原来是你啊。”
来春风这时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他知道这种时候,遇上这种人,最好的保护是少说话,碰碎了牙齿只有往肚里咽。
这个人不见来春风回头,居然得胜不绕人地,说:“臭样,什么东西。”
来春风将这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窖里一样,怔在那。小窗户里的炊事员将脸堵在窗口处,问来春风买不买饭。这时候的窗户前只有来春风一个人。来春风却像没有听见炊事员的话似的,立在那发愣。
“这人,怎么弄成这样?”炊事员收回脸,话头并没有就此说完,转身和里面的同行又说了一句:“他脑子出毛病了。”
这时候的来春风特别的敏感,炊事员的话又是一字不拉地听见耳朵。来春风抿着两片嘴唇,里面的牙齿却在使劲地咬起,眼睛里热辣辣地。来春风离开窗户,没有买饭,拿了只空的饭盒,出了食堂。他没有回房间,身不由己地步上去山上的小道。
饥饿的感觉暂时消失,颓废的情绪替代了饥饿的感觉。本来就不好的腿脚在山路上行走,更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摔倒过两次。饭盒掉了,用眼睛借着厂区路灯映射过来的光找了,没有找见,也就不要了。继续往前去,再一次摔倒时,他坐在那,就没有站起来。
到山上来做什么,他不知道。
深秋的夜晚,已经是寒意袭人。
想起当初来到这座工厂时的自豪,听说这是一座三线厂,是一个外人感到神秘的地方。一心想在这里扎根,想用自己的青春在这里书写出自己的辉煌。可是,仅仅是一次走进别人的家门,命运就发生了变化。现在想起来,也曾经为此事反省,要是那天再叫上一个人一块去拿那本书,也就不至于发现不该发生的事了。可是,叫上一个人陪他去拿书,也不一定就能拿到那本书。现在,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成了什么东西。如这条伤残的腿,成了一个耻辱的符号。
伤感包裹了来春风,止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脆弱,是这么的不堪一击。隐隐地听到远处有狼的嚎叫,声音拖得很长,也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