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张和祥的好梦成真，如愿以偿地通过贾之鹏弄到一间房子，结婚。结婚置办的物件是当时的最高规格，托人开后门买到一台“红灯”牌交流电收音机，托人买到一台“三五”牌座钟，托人弄到计划票买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弄到计划票买了一台缝纫机，手表通过林大伟开后门买到，戴到童小娣的手腕上已经有些时日。用当时人的眼光说，张和祥结婚气派，“三转一响一格达”办齐全，一件没少。

那时的结婚还不时兴大操大办，一切事都要讲究勤俭节约。大操大办被人们视为可耻，就是放鞭炮也有限制。与这个厂子相距不远的一个单位，里面有个干部只因为老人祝寿，办了两桌酒席，结果是被记大过处分。

张和祥没有办酒席，喜糖却是发了不少。同事们也闹了洞房。说是闹洞房，只是在新房里抽上一支香烟，吃上几块时为稀罕物的“大白兔”奶糖。张和祥告诉惊奇这种奶糖好吃的人，这种奶糖，是童小娣写了信又打了电报叫上海的家人邮寄过来的，这种糖，在上海也不好买。

吃了喜糖的人，对新房里不多见的“三转一响”羡慕不已，嘴里可是啧啧有声，直夸张和祥有办法，有能耐，今后的政治前途不可估量。

听着姐妹们的祝福语，听着同事们对丈夫的夸赞，童小娣的脸上堆满了幸福开心的笑容。

天气冷，闹洞房的人们散去后，新婚的小俩口也就上了床。这晚，盖的是新的被褥，一床是大红的绸被面，一床是金黄的缎被面。两个新人这晚穿的全是新的内衣。在全新的氛围里，一个新家也就在这个地球上诞生了。两个人在被窝里相拥着，说着新的思路，憧憬未来，心里都被甜蜜的幸福感塞得满满。张和祥和童小娣乐得忘乎所以，忘记了他们这时还是戏台上的一对演员。

在文化生活极度贫乏的年代，一个星期才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看来看去也就是那几部片子，几部革命样板戏和《地道战》《地雷战》。一年里，只能看上一两回厂子里组织的文艺演出，全是自编自演的小节目。如果有人结婚，也就成了一出戏，可以叫人们闹上一个晚上，说上几天。张和祥和童小娣在床上的演出，有几个小年轻在屋外偷听。想偷看，看不见，窗户用纸糊得严实。小年轻们在屋外听房。

文革扫“四旧”，唯独没有将结婚时出现的“听房”列入其中，没有被禁止。

那晚，西北风刮得不猛，飘着零星的雪花。小年轻们裹紧了大衣，蹲在那间屋子的窗户下，想听出些什么。听了半天，能够听清的是一对新人对未来的展望，更多的是张和祥对这个家的设计和对自身前途的设想。屋外的小年轻们有些失望，正准备撤离时，屋里传出了使他们兴奋的对话。

童小娣说：“我的手轻点，把我的奶子弄疼了。”

张和祥说：“重了吗，没有啊。我轻点。”

过了一小会，童小娣说：“这几天弄房子，太累了。你不累啊？”

张和祥说：“还好，我不累。”

童小娣说：“天这么冷，还干啊？不干了吧？”

张和祥的声音里有着乞求：“只一次，好不好？答应我吧。”

听房的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童小娣说：“他们没有走。”

张和祥说：“我去窗口看看，是哪几个家伙。看我明天可教训他们。”

童小娣提醒：“和祥，今天这个日子，不要发火啊。”

张和祥伸手拽了开关拉线，电灯亮。他起身，裹了件旧大衣，往窗边过来。

屋子外面听房的人们听到屋里有响动，灯也亮了，哄地一下，四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