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便跟了过去。

小巷其实不深，甚至没弯，大天白日，一览无余。

卫国就心中暗笑他蠢得可以。老远，便不由得大喊道：喂，高南下，高南下！

南下其实早已听到，故意不理，半天才回身，懒洋洋地道：噢，华卫国呀。然后，骤然，却问他道，你在这里干啥子？

卫国一怔，没想到他竟会先问他，虽有些无赖，倒是他的风格，便生气道：你真是“猪八戒倒打一钉笆”一一反过来问我！我来这里，就是要问你，你来这里做啥子？！

高南下听了，却又慢悠悠地道：我到这巷子里撒泡尿。咋个，不行呀？说完，还用手指了指。

卫国看去，见这巷子里还真有一处厕所。准确地说，是一个仅供男性小便的地方。那时，南城跟许多南方城市一样，在街上稍微偏点的地方，就可在房角或墙上弄个这样的厕所，无顶无墙，没甚遮挡，男人冲墙一站，就可小便，背后一切如常，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大姑娘小媳妇照走无妨。

卫国一时竟然语塞。

南下见状，再嘿嘿笑道：老子尿尿，你管的着吗！

卫国看他得寸进尺的样子，腾地火起，叫道：那老子也问你，你为啥不戴你们“老保”的袖章？！

南下不由也一怔，但又装模做样地扭头瞅瞅左臂，蓦地吃惊道：哟，我今天还真忘了戴红袖章嘛，那大概是早上换衣裳给忘了……又回脸望着卫国，故意露出感激的面孔，口中却道，华卫国，我今天忘戴我们的袖章，本来我想谢你刚才提醒了我一声，可你同时还骂我“老保”，那对不起，这下扯平了，我就不用谢了。嘻嘻，再见！

说完，转身就走。

卫国根本不信他的这番“表演”，追上喊道：那我再问你，你不在你们“老保”的据点里呆着，跑我们总部大楼前面来干啥子？

南下又愣一下，嘿嘿两声，干笑完后，边走边道：我……告诉你吧，我是路过这里，我要去找于立海，要让他对他爸反戈一击，回到我们“工总司”。你有本事，也可以找他去，别来问老子！说到最后，却突地拔脚就跑。

卫国就愈发不信他的话了，可也不再追他，见他已消失在另一出口，便往回走。迎面一看，这才明白，他为啥方才猛然逃了。

原来，从总部里，正朝他这边赶来一群红卫兵战友，是远志和他领着的杨芝、红英、杭生等几个男女红卫兵。

大家走近。

远志匆匆道：刚才是高南下吧？就他一个人吗？

卫国虽无危险，仍感激地道：对，就他一个，跑了！

远志就像老大哥一样亲切地嘱咐道：卫国，你要提高警惕，对方可能搞侦察，没准还想抓你小子“舌头”！

卫国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还想抓我，我不抓他们就不错了！

性格有些粗犷的江远志便拍拍他的肩膀，不再说话。

旁边红英看在眼里，心里发急，不由去瞅杨芝，杨芝知她意思，便对华卫国严肃地道：华卫国，你还真要小心！这两天，钢院那边，我们的人就被抓过！

卫国见是她唠叨，便更不理，只偏头不屑地一笑。

杨芝就道：咳，你笑啥子，到底还是小孩，想事简单！

卫国一听，更不悦了，耸鼻驳道：啥小孩……你高中我初中，我是比你小，但你别小看人，岁数小的不一定比岁数大的差！在红军时期，已经有多少十二、三岁的红军战士了，比我现在岁数还小得多呢！还有林副主席，二十出头就是管着好几万红军的军团长了呢！

杨芝被顶个红脸，张口结舌。

没想，一向不太帮女生说话的远志，倏地，却对卫国大声地道：可你小子咋能和小红军比！人家杨芝是在关心你这个同一战壕的阶级兄弟与革命战友，你晓不晓得！

他见卫国又要还嘴，忙道：行了，卫国，快回去，总部还有新任务要交给你们呢！

回到总部，果然下达了新的任务。

因毛主席早已发出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最高指示，为贯彻执行，原先欲武力攻占“工总司”设在市委大楼的广播据点的计划，便停止了。“红总司”在对方广播据点的旁边也设了一个自己的广播站，要与它针锋相对、决一胜负。

此计划，是由“红总司”第4号人民勤务员江志远亲手制订并执行。杨芝、华卫国、卫红英，以及高杭生，都在他挑选的人员里。

不久，他们就来到了这个新的广播据点。

这个新据点的房子，在卫国眼里，有点怪模怪样。一色灰砖砌就，像楼却又像庙，不中不西，又土又洋，房身虽长，门头更大，上面竖着宽宽的女儿墙，屋顶上还有个高高的尖塔。后来才知，这里原先竟是一座天主教堂。“破四旧”后，不仅塔上的十字架没了，教堂里也空空如也，一切与上帝有关的装饰与物品都被荡涤一光。

这里，位置重要，离“工总司”盘据的市委大楼近在咫尺。所以，远志他们才到此安营扎寨，封门堵窗，在塔顶和檐墙装上了近十只高音喇叭，严密防守，将其变成“红总司”与对方抗衡的一个广播阵地。

教堂侧面有一条短巷，虽不算窄，却只延伸至教堂后墙就到了头。

卫国观察以后，却合他意。因他正为坦克的安全伤脑精。这辆坦克没枪没炮，太容易被偷被抢。于是，他与红英，就在后半夜，乘对方大楼上的人员睡着后，又乘着双方通宵达旦的广播声掩护，悄悄把坦克开到这里。他将坦克倒车，小心翼翼地退进巷道底处，让它三面都紧紧贴在了墙边，最后，开始把车上电瓶的电放光。

红英忍不住小声问他道：卫国，既然要给电瓶放电，为啥子还要这样藏坦克，这四周好像也太挤了一些。

他就道：红英，你不晓得吗，你爸说过，坦克没电了，找几个人用钢绳绕住车后的传动轮使劲拉，也能把车发动……

他的话没完，红英便轻轻地噢了声，还不好意思地小声笑了，眼中全是赞许的神情。

这时，远志与杨芝走了过来。

杨芝被远志调到这个新建的广播站担任站长，还兼任主要播音员。因她虽家住城郊农村，但她不仅喜爱文学，以前在学校经常参加文艺演出，来前还是“红总司”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副队长与业务骨干。她说得一口较为标准的普通话。现在，她刚从广播室换了班，却没休息，跟着远志来到这里。

杨芝一看他们，就大声道：噫，华卫国，你怎么把坦克搁在这里啦，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