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曦坐在上首,两人眸光明亮均是毫不遮掩的情思绵绵,朱曦心头一酸竟有些羡慕萧玹与朱玉英,与谢达成婚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以为婚约是即使没有情爱也会相敬如宾的白头偕老,如今见了两人的笙磬同谐这才发觉若此生不能遇见倾心相爱之人,当真是辜负了时光。
忆起在雪铃儿怀中的莫名安稳,近在咫尺如画般的眉目,心跳跃间如擂鼓偏又相随着心酸与委屈,自徐州城雪铃儿那番,庙堂与江湖有别,客气而有意疏远的话语,朱曦心里虽念她,却从未再去见过她,再相见又能如何?救她不过是旧情难忘之下的一场在商言商的交易,于雪铃儿而言,那日若非是她去了郑州,换做旁人也会得雪铃儿如此鼎力相助!
已过戌时方见朱允炆入厅中,虽步履匆忙,举手投足间依旧是沉稳可见储君风度,见到萧玹之时眼眸是一闪而逝的爱慕,欣喜道:“玹儿!”
方才饮下的茶水在喉中不上不下,身旁朱玉英淡淡的目光令萧玹如坐针毡,慌乱中急要咽下茶水却呛得咳嗽声起,朱允炆急忙上前一步欲要替萧玹拍打后背舒缓,却被与萧玹距离极近的朱玉英抢先一步轻拍萧玹后背,悬起的手臂垂在半空。
见萧玹略带尴尬模样,朱曦轻笑:“允炆,为何此时方到,看把玹儿饿的,恨不能将舌头与茶水一块咽了下去。”
朱允炆歉然道:“便在一个时辰前,京中流传出两句话,传闻中或与陈友谅的琉璃锁有干系,陪着皇爷爷听过禀报便是这个时辰了。”
解释过之后,朱允炆转身看向萧玹之时眼眸中有着关切:“既然玹儿饿了,还请曦姑姑传膳。”朱允炆说话间坐在萧玹对面案几,眼神落在与萧玹同案而食的朱玉英身上眼眸中有着疑惑。
朱曦笑着解释道:“玉英至情至性,我倒是相见恨晚,特意邀请了玉英前来,为免生分,玉英与玹儿娴熟,特意安排了她俩同案而食。”
说话间轻轻拍了掌,站在门外侍奉的冬锦令婢女上菜,婢女们鱼贯而入,将案几上的瓜果端下,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色。
婢女们依序退出厅外掩上了门,主子若有要事自会传唤,萧玹执了银壶先替朱玉英斟酒,朱曦打趣道:“相识多年,玹儿可从未如此照顾过我,让我真是好生羡慕玉英。”
萧玹唇角隐含笑意,执起酒杯:“祝曦姐姐生辰喜乐,愿此后,岁岁相聚。”朱曦笑着随萧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过三巡,萧玹将手中杯放下,问向朱允炆:“允炆哥哥,你方才说有关琉璃锁的两句话,是哪两句?”
见萧玹问出,朱允炆自是毫不隐瞒:“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或许与陈友谅留下的琉璃锁有干系,佛珠为引,琉璃锁,金山银山任君撷,陈友谅留下的宝藏足以让人心动,皇爷爷下了急诏,各州将呈上与桂花、春山有关的山脉,待曦姑姑生辰过后便由玹儿领北镇抚司彻查。”
烛光中可见萧玹脸色铁青,朱允炆急忙起身道:“玹儿,身子可有不适?”萧玹摇头唇泛着苍白:“无妨,只是忆起故人,可叹,红颜薄命。”
案几下的指尖被朱玉英紧握传递安抚,萧玹摇了摇头笑容带着怅然:“明日便是曦姐姐生辰,扰了曦姐姐兴致,我先罚一杯酒。”
酒适可而止宾主尽欢,朱曦将萧玹等三人送至门外,皇太孙独有的杏黄色鸾车四爪蟒龙相缠威风凛凛,车外豪华车内舒适,道别了朱曦,朱允炆弯腰亲自掀开了车帘:“玹儿,我送你回府。”
萧玹未曾犹疑指向朱玉英的鸾车:“我来时与玉英同行,便不叨扰允炆哥哥了。”目送萧玹乘坐的鸾车离开,朱允炆这才不舍放下窗帘,明知萧玹待他无意,心却如入了泥沼,根本无法将对萧玹的爱慕割舍。
鸾车中,朱玉英坐在床榻拥了萧玹入怀,心中忐忑不安面色却不显:“玹儿,方才朱允炆提及琉璃锁之时,你难过了,玹儿,你若伤心,我比你更为痛楚。”
萧玹误解了朱玉英之意,指尖怜惜划过如玉般的脸颊:“玉英,抱歉让你忧心,慕倾为我而死,我的确无法释怀。”
拢紧了萧玹纤细腰身心尖疼痛难耐,无时无刻未曾悔恨用萧玹安危逼迫慕倾道出琉璃锁一事,声音中是抑制不住的疼痛:“玹儿,若是无法释然,余生如何能够安稳?”
靠近朱玉英如瓷般玉颈,头靠在削瘦肩头,萧玹在朱玉英脸颊落下轻轻一吻:“玉英,在你身旁,即使身在地狱,便是安稳。”
听闻萧玹此语,朱玉英鼻尖酸楚忍住眼眶中欲要落下的泪,轻轻探身吻上萧玹柔软唇瓣,唇齿相缠便是不舍离分。
紫金山纵横南北有着钟山龙蟠,石城虎踞之名,洪武十年在半山腰上修建紫金山行宫直至洪武二十年方成型,琉璃瓦覆顶,楼阁高耸,皇帝亲自统辖的虎贲军驻于紫金山,常年守卫。
通往行宫的路恰是九百九十九步阶梯,藤蔓缠绕散发出勃勃生机,每隔三步便是一名虎贲军将士持□□而立,入口处更是千名将士把守,未持有汝阳公主请柬不得踏入一步。
月光银白清冷,行宫中被烛火映照得一片辉煌,正殿里,三步汉白玉阶梯上便是金色龙椅龙案,因朱元璋未曾亲至,无人能有资格坐于龙椅上。
朱曦发髻高盘坐在汉白玉阶梯下的案几后左手手腕戴着萧玹所赠十二色宝石,公主袍上绣着繁复朱雀精纹,腰间系着紫色腰带,细细的腰间不盈一握,白皙肌肤如冰似玉,姿色清丽气质更是高雅不凡。
一眼望去左右案几俱是京城中最有权势的达官显贵,依次便是皇家子弟,再之后便是达官显贵们的家眷,身着寻常襦裙的萧玹坐在脂粉气香浓的家眷之中,身份最为高贵的朱允炆站起身来双手持杯:“允炆祝汝阳姑姑,青春常驻,生辰喜乐!”
随着朱允炆语毕,左右首皆站起身来恭贺道:“祝汝阳公主,青春常驻,生辰喜乐。”
宴会虽盛大,却是年年相似毫无新意,朱曦坐在首位笑意柔和,萧玹食着珍馐美馔眼神不时越过人群落在朱玉英身上,一名婢女走入殿中,在萧玹耳畔轻语:“镇抚使大人,殿外有人寻你而来。”
萧玹眉头轻挑眸光带着疑惑起身,随婢女行至殿外,迎向来人,意外之中盛满了笑意:“铃儿姐姐怎来了?”
月光之下的雪铃儿眉目如画,双眸似水深邃如潭,风过,及腰青丝随风而动,见到萧玹之时,唇角扬起笑意:“听闻汝阳公主生辰,我有意道贺,奈何人微言轻,并没有资格到这紫金山。”
雪狼堡贩卖情报,势力布满大江南北,雪铃儿混入达官显贵中上紫金山并不难,难的是一人一张请柬方能入这行宫。
萧玹笑着挽起雪铃儿手臂亲昵道:“我听曦姐姐提及过铃儿姐姐,若是见到铃儿姐姐,定然会高兴。”
虎贲军重重守卫在行宫之外,汝阳公主府管家柳逍站在殿前核对请柬,见到萧玹之时急忙拱手施礼:“镇抚使大人请。”
萧玹点头与雪铃儿一同走入殿中,站在柳逍身旁协理的小厮提醒道:“管家,与镇抚使大人同进之人未曾出示请柬。”
柳逍轻咳一声小声呵斥:“你懂什么,镇抚使大人在我们家公主心中,比已故的驸马都尉分量更重,她带入殿中之人,你敢查?要是惹恼了公主,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殿中恭贺之语不绝于耳,朱曦撑着笑意应付左右道贺之人,殿门外,萧玹与雪铃儿并肩而入,萧玹仙姿玉貌气质如青莲般干净无染,而雪铃儿眉目如画清雅气度由内至外偏又透着不羁,踏入殿中便是惹人瞩目。
道贺声四起的殿中有着一瞬间的沉默,朱曦笑意有着僵硬,心尖酸楚委屈更胜欢喜,雪铃儿自怀中拿出一只锦盒,双手奉上:“祝汝阳公主生辰喜乐,青春常在!”
见朱曦点了头,侍奉在朱曦身侧的冬锦接过雪铃儿手中锦盒捧给朱曦,朱曦并不看锦盒中是何物,示意冬锦收下,笑意中不见温暖:“雪姑娘心意,本宫心领,便与玹儿同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