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几分七点半，李飞来到学校门口。不多一会，张小玉低着头急匆匆从学校出来。瞥了一眼已等候在那儿的李飞，脸上掠过一丝欣慰的笑意。两人像有默契似的，一齐向暮色苍茫的田野走去。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西方的天边还残留一抹白日的微光，而东方的天空已跳出几点星光。微风轻拂，在四周洒下一层薄雾。

他俩沉默着穿过公路，沿着一条两边都是农田的老马路走了一程后，李飞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是怎么啦？你好象……”

他停下了。他觉得这些问话是多余的。自己是完全清楚她怎么了，何必还要惺惺作态？说实话，他对这个端庄娴静的女孩并非一点不心动，她甜美的笑容，温柔的目光，尤其是那线条优美的嘴唇，都令他想入非非。但这些情欲的遐想很快被野心勃勃的计划冲得烟消云散。他可以因为生活中更刺激的追求丢开这些念头，她的情感却因为得不到回应变得更强烈。今天她走到他跟前，就是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可给他出了道难题。如果他拒绝她，无疑将深深伤害这颗纯洁善良的心，这是他绝不愿做的。他记得她对自己的每一点好处，对她向自己传递的爱意也心存感激。但他又不能不拒绝！他感到左右为难了。

他们已走了好长一段路，四周是静悄悄的田野，从田间的竹林里，偶尔传来一声不知是什么鸟的尖叫，在沉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张小玉站下了，转过身幽幽地望着他，轻声说：“你怎么不说了？”

李飞苦笑了下：“也没什么说的。”

张小玉又低下头慢慢朝前走了。

李飞跟着走了几步，担心地说：“我们已走了好远了，往回走吧。”

她像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李飞叫了声：“小玉！”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停下了。

“小玉，往回走吧。”李飞说。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李飞身前，脸微微仰起，望着李飞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月亮已悄悄升上天空，冷清的月光照着她脸上的忧伤，让她更加楚楚动人。

“小玉！”李飞紧张地叫了声，不知她会干出什么来。

她只是出神地望着他，目光那么幽怨，又那么温柔，她呼吸急促，吹出的气息扑到李飞脸上，让他心摇意动，她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想靠在他的胸前。

他只要愿意，一伸手就能将她揽入怀中。青春的激情夹着隐秘的欲望在他心中冲撞，向他呼喊：“还等什么？快去拥抱这甜美的爱情，去体味这鲜活的、美妙的、神秘的生命。”汹涌的情欲令他头昏脑胀，他真想紧紧抱住这娇小的美人儿，把自己的嘴唇印在她微微张开的、等待已久的、饥渴的嘴唇上。

然而根深蒂固的贞洁观念捆住了他的手脚，使他对没有爱情的肉欲怀着深深的厌恶。他认为对肉欲的放纵是灵魂的堕落，如果又是抱着玩弄女性的心思去满足肉欲，那他不如祈求上天把他变成一只公鸡，岂不更加逍遥快活？张小玉在他心中的形象是纯洁的、美好的，像个天真的、不谙世事的小妹妹，他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他那个可爱的妹妹。他为自己刚才瞬间的心猿意马感到惭愧了。

他振作精神，想和他说点别的有趣的话题。但她还等待着，还在痴迷地望着他。他犹豫了，该怎么和她谈呢？既不伤害她，又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思。焦虑中，他心中升起一股对她的怨气：谈什么恋爱嘛！你不知道好多女生就是这样被玩弄、被欺骗，最后还被抛弃的吗？大好青春年华，你不能干点别的改变自己命运的事吗？

他脑子灵光一闪，有了！

“嘿！小玉，我向你推荐一本书，”他做出一付很高兴的样子说：“我偶尔翻到的。真好！《20岁，改变女人的一生》。简直就是专门为你们写的。”

“什么？改变？”她喃喃道。她被搞糊涂了，不知李飞在说什么。其实她是读过这本书的，也很赞同书中的观点。但此刻她对爱情的渴望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心中，她眼中，只有李飞，她正等着李飞向自己表白。她怀着焦躁的、急迫的、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她已经做得如此露骨，难道他还不明白？非要自己亲口说出来？

李飞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看她的表情，继续说：“20岁真的是太美好了，真的是青春无敌！但20岁又过得太快。一晃几年过去了，才发觉自己虚度了光阴，才发觉这几年其实可以让生命辉煌。”

“李飞！”她恼怒地喊道。她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她没想到她等来等去等来一番教诲！她是又伤心又愤恨，她绝望地带点哭腔说道：“可能我惹你讨厌了。对不起！我……我……”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转身快步往回走了。

李飞心中歉然，追上去说：“你生气啦？”

她低下头，左手捂着嘴，摇摇晃晃地朝前跑了。

“小玉！”李飞在后面叫她。

她却跌跌撞撞地跑得更快了，好几次差点摔倒。

李飞赶上去拉住她的手，恳切地叫了声：“小玉！”

她挣扎了几下，终于站下了。

“小玉，别生气，你听我说嘛。”李飞几乎是在恳求。他感到内疚。他认为是自己表现暧昧才让张小玉对他动情，而现在自己竟然摆出一付清高的姿态来指责她，这不是戏弄别人的感情吗？这不是和自己痛恨的伪君子没有区别吗？他有些冲动地说：“小玉，听我一句忠告，不要耍朋友。那会害了你！”

她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他，奇怪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真的！我看得多了。”他说：“尤其是像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女生。”

“她们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她们都受伤了。”稍停，又补充一句：“当然不是绝对的。但大部分都是没有结果的糊涂的爱。”

“也不尽然！”张小玉不服气地反驳。

看她的思路跟上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说：“我们边走边谈吧。”此时他心中已如月光般明净，他清楚了自己对张小玉的情感如同对妹妹的情感，有爱（是父兄的爱），有怜惜，还有点隐隐的忧虑。害怕她在生活中迷失方向，吃亏上当。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他说：“你说的也对。不尽然！这要看她找的什么人。如果是身边的男生就危险了。像我们，懂什么呢？不但现在一无所有，以后的工作也是个问题，他拿什么来保障他们的爱情？”

“幸福是靠两个人去争取的！”张小玉激动地说。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她认为李飞的犹豫、推委是责任心太强的缘故。这不正是他的可贵之处吗？“而且我认为，两个人一起奋斗，其过程本身就充满乐趣。”她站下了，望着李飞，情绪激荡，“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有很多事例呢。他们的爱情也因为共同的奋斗而浪漫、而坚固。”

李飞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想：怎么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他丧气地说：“反正我是不会去搞这些事的，我劝你也不要耍朋友。”

张小玉还想说什么，忍住了，轻轻点了点头。

“可能有点晚了，我们快回吧。”李飞说。

张小玉摸出手机看看，放心地笑了：“不晚！刚十点。回吧。哦！多美的月夜啊。”她由衷赞叹。她现在才看到恬静的田园之夜多么幽美。刚才她是那么绝望、那么羞愤，自己第一次动情就遭来冷漠的拒绝，此刻她清楚了：他只是因为种种顾虑不敢接受她这份沉甸甸的爱。而这不正是她欣赏他的地方吗？视责任如泰山，视感情如生命，这不正是她理想中的情侣吗？她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去消除他心中的顾虑，他们一定会牵手人生。她不自觉地靠拢他，沉浸在又酸又甜的遐想中。

陷如爱情的女孩，想问题做判断总是一相情愿。如果她清楚李飞的人生计划和漠视她的真正原因，不知她有何感想。

回去的路上李飞一直闷闷不乐，张小玉也识趣地不多话。她以为他在思考该不该接受她的爱。其实他是在恼恨自己没勇气让张小玉彻底死心。但也有一点让他感到欣慰：他心中对张小玉模糊混乱的情感被理清了，他以后会遵循这个原则和她相处，她慢慢会明白过来的。然而他不知道，他只是在情急之下随便抓了个理由来搪塞自己。我们对一些人或事的情感，往往我们并不十分清楚，它在我们心中孕育，一朝分娩时连我们自己也会吓一跳：它是怎么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