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终于明白了刚才那一幕的全部内涵：张小玉在心中早已把他视作恋人，她渴望在他这儿得到作为恋人应该得到的灵与肉交融的爱抚，可他却像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边挑逗姑娘的情欲，把她引到意乱情迷的悬崖，然后自己跳到一边，冷眼旁观，好象此事与己无关。他豁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个爱情骗子。如果他不是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好感，不是对她表现出的柔情欣然领受，她会对他心存爱恋吗？他心中又歉疚又自责，快步跟上去，想要解释几句。
她听到他急促的脚步声，并没回头，双手握在胸前，垂着头默默前行。
李飞来到她身后，正要叫她，忽然发觉接下来不知说什么？是啊！如果不和她谈情说爱，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虚伪。他放慢脚步，忐忑不安地跟在张小玉身后。既害怕她突然转身投怀送抱，又恼恨自己没勇气掉头走开。
迟疑不决时，心中响起一个忿忿地声音：“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我何必折磨她又折磨我自己呢？”但另一个声音开问了：“你真的喜欢她吗？或者只是你那颗容易感动的心对她给你的情意怀着感激而已！”他想起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段话：你想确定自己是否真爱她，你就想象一下她和别的男人亲热的情景。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经常纠缠张小玉的周军，这个三大五粗的家伙，居然敢对白雪公主般的娇美女生心怀不轨。愤恨之情恰好说明他喜欢张小玉，他心中时常涌动的对她的怜惜之情也许就是爱情。他不由得用恋人的眼光打量起张小玉来。她今天穿了一条上身很紧而下摆撒得很开的长袖连衣裙，使她的身材显得既性感又优美，头发剪得很短，刚好盖住耳垂，由于低着头，在衣领和秀发间露出淡粉色的脖子。她双手互握抱在胸前，一声不响的缓慢前行，就像一只在阳光下一边沉思一边漫步的小鹿。
他现在才算睁开了双眼，看到了张小玉的全部可爱之处。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一点发觉她竟是这么楚楚动人。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拉住她，扶住她肩头把她转过来面向他。
张小玉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她伸出胳膊搂住李飞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又伤心又痛快地哭了。忽然，她听到李飞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虽然短促，但很尖锐，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她赶忙抬头看他，见他脸色苍白，眼含泪花，头轻轻晃动，似乎想摆脱某种东西的束缚。张小玉吓坏了，双手捧着他的脸，急切地问：“你怎么啦？”
他拿下她的手，把她推开一步，眼光望着别处，嘴里含混的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小玉……我……对不起……”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张玉，想起了他野心勃勃的人生计划，想起了他现在应该为生活奋斗，不能沉溺在温柔乡中消磨意志。而且他觉得自己目前很肮脏，社会上那些污七八糟的色彩涂满了全身，如果现在就把灵魂和肉体都一样纯洁的她拥入怀中，岂不是对自己所向往的爱情的最大亵渎。虽然苦难的童年使他对人间真情心存怀疑，有时甚至不屑一顾，认为那不过是奸诈之徒忽悠本分人的把戏，但他却把爱情视做例外。在没有一点娱乐的少年时代，他唯一的休闲场所就是新华书店，许多名著他就是在那儿读到的。他发觉中外作家都无一例外的赞美女性，讴歌爱情，苔丝德梦娜、茶花女、白素贞、杜十娘，这些美好的形象深深印在了他脑海里，她们对爱情的坚贞执着，自我牺牲精神，曾感动得他热泪盈眶，使他心中对她们充满了敬意。她们就像一只火炬，给冷漠虚伪的人生带来温暖，带来光明，让那些雅典的泰门重新对人类充满希望。爱情是他心中神圣的殿堂，是他沉思和净化心灵的圣地，可他现在满身污秽，哪有资格走进圣殿，去参拜圣洁的、童贞的雅典娜？
他好像怕自己弄脏了张小玉，推开她后，又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又难过又感动，眼睛不敢看她，扭头望着别处，嘴里反复念着：“对不起……”
张小玉好象有些明白了。她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是因为张玉吗？”
他艰难地点点头。
张小玉轻轻叹息一声，幽幽地又问，“你……喜欢她吗？”
他犹豫了，仰头望着在微风中颤动的树梢，终于狠下心肠又点点头。他以为她会失望的、泪流满面的走开，可他却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她呢？喜欢你吗？”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拖延，干脆闭着眼睛“恩”了一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卑鄙无耻，信口胡诌居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张小玉沉默了。良久，才听她温柔地叫了声：“李飞。”
他转过脸来望着她，惊讶地看到她脸上竟然带着微笑，目光虽然有些凄苦，但却又平和又温存。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好好爱护她！别凶她！她还像个孩子。”
李飞大为感动，他真想说：“你才是我喜欢的人啊。”他不敢对视这双纯洁无邪的眼睛，把脸转开了。
张小玉又说：“我们该回去了。下午是专业课。做点准备吧。”说完，她就头前走了，他魂不守舍地跟在她身后。
张小玉异乎寻常的平静出乎他的预料，在略感欣慰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她对他的爱由来已久，既深沉又执着，爱的种子在心中孕育，缓慢地抽枝长叶，终于要开花结果了，被一场意想不到的风雨吹打得花散叶落。她能承受这个打击吗？她会不会悄悄地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他不由得紧张了，忍不住问：“小玉，你没什么吧？”
张小玉停住脚步，迟疑一会，转过身，轻轻握住李飞的手，低着头小声说：“放心，李飞，我不会……不是那种……”她哽咽了，甩开李飞的手，掉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