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在后宫,这样软弱、毫无心机、毫不掩饰自己的真意,是活不下去的。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娇小身影,孤单地伫立于弯弯曲曲的迴廊中,偷偷啜泣。那女孩是世家之女,秀女三年一选,那个女孩子不过十四岁,便进了宫。那年秋天,党派之争,满门皆灭。在一片枝叶零落的后宫中,无依无靠。但她还是活下来了。
「再者太子妃经由陛下指婚,秦家势大,已比其他嫔妃运气好得太多。有何委屈可说?即便太子妃不想争,拱手出让夫君与其他女郎,随你意思。但此生身为太子妃,便当尽责辅佐太子登上大位。别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宛如冷宫弃妃,丢尽东宫脸面。」
想起往事,贤妃阖上了眼,向椅背一靠。秦行歌不需要像那个女孩子一样必须争宠以上位,得天独厚又有何好啼泣?
她一点都不在乎行歌如何想,甚至认为行歌可以不争宠,不得宠都无所谓,但她不要一个软弱的儿媳。她的儿子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外戚,也需要一个雍容大度的皇后。太子不能失去秦家,她也不容秦行歌遭逢挫折便放弃了皇后之位。
她可以帮行歌,只不过要先看看行歌到底有没有那个架势,那个资质。若是没有那个本事,也不要紧,江行风登上大位后,再来由她清君侧也不迟。后宫谁来管都行,就是不能是奉晴歌。
「太子妃退殿回东宫吧。本宫乏了。」见行歌面红耳赤,贤妃眼看话话不投机,也不愿多说,心思却考虑起如何再为太子那妃嫔之意。
行歌踽踽独行于迴廊中,夹道的香径花事已了,显得寂寥。
「太子妃娘娘近来可好?」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一看,是尚服局周尚服与一群女官各捧着黑底漆器盒,站定在她身后。
「周尚服好久不见。正往哪儿去?」行歌微微一笑,约莫快半年不见了,能在宫中见到故人真好。
「备了冬衣及钗饰正往各家娘娘那儿去呢。」周尚服轻笑,身边的女官轻咳一声。
「尚功局宫正李昀见过太子妃殿下。」周尚服身边那端秀女子盈盈屈膝。
「啊,您就是李尚功吗?上次司珍送来的金玺花卉簪很是精巧,我很喜欢。」前阵子北香榭来了尚功局的司珍女官,捧了几样首饰让行歌挑选。一是四蝶金步摇、一是金玺花卉簪、另一是蝠蝶花钿。
「娘娘喜欢便好。那可是太子殿下命人订製予您先行挑选。太子殿下很是宠爱娘娘。」李尚功轻笑,心想风水轮流转,东宫终于换了个主儿。往年这些饰品可都是直接送进奉晴歌的含娴殿挑选,但奉晴歌往往全数纳尽,丝毫没有谦让之意,哪里轮到其他美人。
「是吗?」行歌闻言,心中苦涩,不知该如何回应。李尚宫言下之意便是往年可都是直接送进奉晴歌的含娴殿发落。与他闹得如此不快,他是宠爱她?还是依循着礼制而为之罢了。
李尚功见行歌表情怔愣古怪,似乎不知太子殿下之令,赶紧又道:「若是殿下喜欢,过几日,我再另司珍送几样珍品让殿下过目。」
难道太子妃殿下还没亲掌东宫吗?
还是真如传闻所言,大婚第四日便闹了个天翻地覆,被太子殿下厌弃了?那又为何要让太子妃殿下先行挑选每双月的献珍?
「…那就劳烦李尚功了。」
周尚服见行歌已无心继续闲谈,说道:「太子妃娘娘,下官尚有要务在身,改日当赴东宫拜见您。」
行歌点点头,便一个人站在迴廊上,望着她们远去。转了身,正要迈开步伐,却觑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站在迴廊尽头。
她认得那个身影,无比熟悉。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她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江行风也没朝她前进,遥遥地瞅着她。他的表情淡然温和,看不出情绪。
相对两无语。
另一道淡红色的身影骤然趋前,拉住了江行风的手臂。是奉晴歌。
奉情歌也见到了秦行歌,皱了眉,随即隐去那厌恶神色,嘴角勾起笑,揣紧了江行风的手臂,笑语晏晏。
江行风侧头瞟了晴歌一眼,再度抬眸望了望行歌一眼,只有一眼,便转身而去。
霎那间,行歌的心抽痛起来。
如果真的在意她,真宠她,不是该让娈婢对她行拜见之仪吗?
爱是什幺?
恨是什幺?
帝王之家,真有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