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左手边的房间,窗棂半掩,西边那落日的红色辉芒透落进来,在地上交织成斑驳的光点,穆护砂双手环胸,斜倚在窗边,隐在暗色里。风过,吹拂起他的发丝,发丝掩盖下的眸色愈加深邃。他推开窗棂,任凭风呼啸而入,眯眼看向那半边被染红的天际,满目惆怅。
忽觉气流改变,他微微偏了偏头,闪过凭空而现的一枚暗器。“啪”暗器落入窗棂,牢牢地钉在了窗棂之上。他探出头,往下搜寻着发暗器之人,眸光扫过楼下的整条大街。街尾的拐角飞快的闪过一抹黑,穆护砂神色一紧,迅速拔下了窗棂之上的暗器。果不出他所料,暗器之下有张字条,他拿下看了一眼,眸间闪过挣扎。
“扣扣”门外,有人敲门,穆护砂一震,飞快的把暗器字条藏于袖间,稳了稳神色,走去门口开了门。
“小穆,你帮我把脉看看,看我体内的余毒是不是都清了。”门外站着的正是颜梧。
穆护砂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进来吧,我帮你看看。”
颜梧随着穆护砂进去,伸出手让他把脉。穆护砂两指搭上她的脉,细细地听着。颜梧看着穆护砂,见一抹讶色飞快的没入他的眉宇间,再看,却已不见。
半晌,穆护砂收了手。
“怎么样?”颜梧问道。
“还没有完全清除,你还得继续服药。”穆护砂看了颜梧一眼,道。
“可是,我明明觉得身体一点事也没有了啊,而且最近也没什么异常。”颜梧问道。
“这只是表面现象,虽然你感觉无事,实则毒素随时可能蔓延。”穆护砂起身,背对颜梧道。
颜梧失望的垂下眼睑,神色黯然,不再言语。
穆护砂转身,见颜梧如此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连忙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一定没事的。”
颜梧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穆护砂道:“小穆,我可以相信你的吧?!”她的眼神亮亮的,等待着穆护砂的回答。
穆护砂闻言一愣,忽然觉得难以呼吸,额间的冷汗没入发丝间,滴入颈间,让他的心一阵冷颤。他袖间的手紧握成拳,坚硬的指甲嵌入掌心,那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对,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穆护砂看向颜梧,一字一句道,说这些话仿佛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颜梧似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恩,那我先去歇息了,明日我们便去查找玉扣的下落。”
穆护砂点了点头,道:“恩,等会我再帮你去煎副药。”
颜梧起身,走至门口,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很快便出了房间。
穆护砂看着颜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身子一软,便瘫软在地,他盯着某处呆愣了良久,直到地上的凉意渐渐地渗入,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他才回过神,发现夜早已悄然而临。屋内一片黑暗,他挣扎着起身,点上了蜡烛,蜡烛泛着温暖昏黄的光,摇曳着,驱散了黑暗。他慢慢地出了房间,往大厅而去。
“小二,厨房在哪?”穆护砂拉住有些迷蒙的小二问道。
小二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指了指,道:“从这进去,往东便是。”
穆护砂顺着小二指的方向朝厨房走去。小二挠了挠头,不明白这位客官这么晚了去厨房干嘛。算了,小二继续打着哈欠,趁着空挡,找了角落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头趴在了桌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穆护砂进了厨房,取了工具,便开始煎药了。待药煎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从袖间掏出一包东西,顺势倒了进去。浓郁的中药味弥散开来,渐渐充斥了整个厨房,穆护砂倒出药,一路端着朝颜梧房间而去。
穆护砂轻轻敲了敲颜梧的门,半晌,门被打开,露出颜梧的脸。
“药煎好了,趁热喝了吧。”穆护砂道。
颜梧闪身,让穆护砂进去,看了看穆护砂,接过他手中微烫的药丸,指尖触到他依旧冰冷的手,微微蹙了蹙眉,仰头正要饮尽。
“等等。”一旁的穆护砂突然阻止道。
颜梧疑惑的看向穆护砂,道:“怎么了,小穆?”
“烫,等等再喝吧。”穆护砂道。
颜梧点了点头,放下药碗,道:“那小穆你先去休息吧,药我等会再喝。”
“我看你喝完再走吧。”穆护砂垂下眼,道。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房内一阵沉默。
良久,穆护砂伸出手轻轻触了触药碗,道:“差不多了,凉了不好。”言罢,收回手。
颜梧没有说话,端起碗,一饮而尽。穆护砂看着,收在袖间的手有些颤抖,眼中闪过什么,却只是静静地递过一颗梅子。颜梧接过梅子,含在嘴里,嘴里药的苦味和梅子的酸甜味交织在一起,化成奇怪的味道,又似乎什么味道也没有。
“早点休息吧。”穆护砂起身,出了房间,没有回头。他匆匆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脸色苍白,眸光有些涣散,宛若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玩偶。
渐渐的,颜梧觉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下去,甜味弥散开来。眼前慢慢迷糊起来,颜梧晃了晃脑袋,胡乱地抓过手边的椅子扶手,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她只觉那药的苦味似乎慢慢地渗入心间,此时心里的苦味是那么浓重,一点一点的没入全身的每个角落,任凭口中的甜味怎样,却总是掩盖不去。她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有些微苦涩,终于还是……她身体一软,慢慢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夜风透过半掩的窗棂而入,吹拂起房内的青纱帐,雕花的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打开,窗口的人影翩然入室,一袭黑衣在夜色的掩映下宛若和暗夜浑然一体。他看了看昏迷在地的人,手指抚上腰间的剑,慢慢地靠了过去。清冷的月光下,他淡漠的脸慢慢显现出来。他扛起地上的颜梧,手一挥,顺势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足尖点地,若飞燕般跃出了窗户,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