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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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水一边蹬自行车一边喃喃自语:屙泡尿都要受淹,真是气死人,如果不回去把那条存在隐患的大涌加高,加固,那么桔乡村则会成为一片汪洋,桔树就会毁于一旦。
这条大涌,是从绥江边延伸过来,绵延几公里长,途中与狮村、桔乡村的几条大小山溪水接壤。桔乡村地势低洼,形如脸盆,是整个大队受灾的黑点。
昨天,有水与刘有财一同前去看过,绥江的水位不是很高,认定大涌不会威胁桔乡村。可是,信息封闭的他们,却不知道昨天上游连降大暴雨,洪水迅即流向本县。
回到村,有水频频喘气。他从自行车上跳下,站在村口张望,发觉村内显得一片寂静,空气也好像凝固了。村里的大人们不知跑到那儿去了,连平时常在家中的老不翁都不知去向。他想,莫非那边的大涌出了问题?在这紧要关头,顾宗仁会不会又把全村人集中起来读什么报纸呢?
一旦提到顾宗仁以政治运动来统率一切,有水就有种反胃的感觉,心里极为不满。有一次,他在社员群众会上向顾宗仁提出,“我们柑农是以种桔为生,天天开会读报最终会使桔乡村更穷,最终会把我们饿坏。”
顾宗仁却拍案而起,“有水,你不要在此煽阴风点鬼火!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我只是以事论事。”有水蹲在板凳上,说:“既然你是县委派来领导我们农民建设社会主义农村,你就要为我们穿衣吃饭问题分忧。”
“你这是什么意思,胆敢将矛头指向我?”
“……”
几次社员骨干会上,有水面对面与顾宗仁吵架。顾宗仁见有水处处以解决农民温饱来压制他,怕自己在会上失去体面,往往借故有事离开会场。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宗仁已经对有水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尤其是把有水视为爱情竞争对手后。
这时,有水顾不了许多,焦急地向着那条大涌跑去。
积聚多时的乌云,始终无法收起它的嘴脸,无情地洒下了大雨。有水顿时全身湿透,成了一个雨人。
大涌的水不断暴涨。
刚转了个弯,有水失望了,这里没有涌动的人群。他远远看去,一个穿着大襟衫的妇女,在雨中挥舞着手上的铁铲,不停地为大涌加固泥土、石头以及沙包。
有水走近一看,原来是妈。
刘嫂见了儿子回来,忙问:“有水,没出什么事吧?”
有水晃了晃脑袋,蓦地跪在妈脚下,“妈,对不住,我没有完成任务就急着跑了回来。”
“妈不是怪你,没事就好了,没事就好了。”刘嫂搀扶住儿子的手臂,“快起,以后我们别做这些傻事了。是了,你怎么不把村里的人叫到这里来?”
“妈,村里头连鸡都不见一只呀。”
“唉。”刘嫂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妈,你快回家去吧,别淋坏了身子。”有水不让妈带着身上的病患而且是在恶劣的天气环境下工作。
刘嫂抹了抹淌在脸庞上与雨水混杂的汗水,说:“不,那怕是保住生产队一棵桔树,也是妈的心愿。我要留在这里,我不回去。”
有水跺了一下脚,“妈,那你赶快回村叫人来吧,不然……”
话未说完,有两个民兵跑步来到。他们是阿吉和黑仔。有水见有援兵来到,脸上流露出兴奋的表情。他挥了挥手,“你们来得正好,大涌危在旦夕啊。”
可是,阿吉和黑仔却无动于衷。他们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住有水,其中阿吉吼道:“有水,顾同志要你母子立即回祠堂开会!”
有水扫视着他们,察觉到平时熟识的两张脸孔不同往日,显得严峻,好像失去了同村兄弟的那份热情。有水望着阿吉,说:“阿吉,你回去告诉他,今天我俩母子请假。”
“请假?”黑仔道:“顾同志特别吩咐,一定要通知你们到场,不得以任何借口缺席。”
“阿吉、黑仔,你们过来瞧瞧大涌。”有水各扯了一下二人的衣服,说:“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开会?我不去!”有水睁大眼睛。
“有水,你敢顶风作浪?”阿吉吼道。
黑仔走过去贴住有水的身边,隐蔽地扯了扯有水的衣衫,低声说:“有水,现在是什么世道,你还在耍脾气?”
刘嫂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上前搂住儿子,“我们去,我们现在就去。”
“妈,我们家里的桔树不要可以,但生产队一大片桔树怎可以放弃?”
“唉,你以为我们说了算啊?走吧,我们回家换衣服。”刘嫂苦着脸拉住儿子走。
“时间紧逼,快去快回。”阿吉大声吼道。
有水想发怒,却被妈用眼睛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