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了”阿葛翻身,循着它跑上去的视线,似乎是到屋顶去了。
“猫果然都爱跑屋顶….”句话未完,整个房子骤然抖动了几下,似乎是来自於上方。
“搞什麽东西。”阿葛被这突如其来的抖动震得跌坐在地。
这震动来得并不寻常,还强烈地向左右晃了晃,天花板有无数沙粒灰尘正倒落而下,将阿葛淋了个扑头盖脸。
“先上去看看再说,十之八九跟这臭猫有关系。”阿葛狼狈起身,迅速跑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的墙角有个二层式衣橱大小的置放空间,在上方底部是片可向上开阖的铁板,勉力一推,吱呀声叠起,被用力地甩开落了出去,盖向屋顶的另一边。
阿葛探头一看,整个人的反应是向後滚了两圈跌了回去,微颤地又爬了起来,他再度勉力攀了出去,屋顶上除他一人之外还有两个物体,一个就是白猫久远,还有一个几乎占去了整个屋顶的面积,那是有些庞大得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白色巨人,有张丑陋地类似面具的怪脸,阿葛甫一上来,它当即从看着久远缓缓扭头看向阿葛。
白色巨人的脸虽丑,然而表情却是分明的,阿葛可以感觉这耸立如山的庞然大物带着炽热的眼神投向自己。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那份灵魂也发而应之,熊熊黑光磅然四射。
“臭猫,这是怎麽回事,这怪物干嘛跳到我家屋顶,来找你的麽”
久远淡淡说道:”它的态度传达了一切。”
阿葛怔了一怔,对上白色巨人的眼神,愣道:”来找我的吗”
白色巨人的体型奇特,相似於人形的上半身,两只仍可看出形状的巨手陡然向阿葛伸来,并且同时张开了巨口,口内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阿葛向侧一闪,右手凝聚黑色气刃划过掠来的白色巨手,齐腕而断,一声奇怪的呻吟响彻天地,听到这样的声音阿葛面色一沉,他听得出来这不是痛的叫声反而更似欢呼,就像是一个月前那只中级饿鬼黑发女所发出的欢娱。
他知道自己所聚挤出的力量成为了对方的饮品。
白色巨人那被切腕的部份闪耀着一层黑光,接着开始缓缓再生,不到半分钟,一只新生却为黑色的巨手已然成型,一张一握,那磅礴且熟悉的气息向着阿葛扑面生风烈烈而来。
“这家伙…”阿葛狼狈地向左一滚,滑下了屋顶,一跃到了地面。
阿葛向有如在看戏般的久远喝道:”你快动手阿!发什麽呆。”
久远摇了摇猫头,淡淡道:”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似乎所教给你的凝聚功法一点也没有吸收进去,就当作是实战练习,应付不来的话就去死吧!”
“你…..这不是末日教下给你的命令吧!”阿葛烙下这句只说到一半就已开始拔腿狂奔,白色巨人已从屋顶翔临於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看着延着大路一路奔跑追赶的一人一怪,久远喃喃自语:”教导你也并非是教中下给我的命令。”
奔跑中,阿葛回忆着,也同时在思考着,这一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这样的日子,他接触到了一个新世界,是久远将他带进来的。
大千世界,表里不一。
以前阿葛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个世界每天总是发生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事情,对他来说,看不明导不透的即放下,令寻其它该做想做之事,然而该做想做之事已清晰,但这条道上却是晦暗不明,充满悬疑。有部名着电影是mib星际战警,讲述平安居乐的世界下,另有着世界外的世界,超科技的外星人族群,在以前只是觉得看起来既好笑又夸张,然而现在再回头来看,只能是面色一沉,因某些触到事实的显例,已不再是滑稽,而是深入了自己的内心。
久远告诉了他目前这个世界的许多混乱之况,因文化丶地域的区隔,各国有不同相对应的处理方法,像自己这种恶灵十三能力者只属其中一种,或者更仔细地说,只是延伸出的分枝片叶,而饿鬼,可以定义成大自然中随时随刻会产生的灰尘丶脏污,只是更大更强更有力量,足以威胁到万物之主,人类们的性命。
然而饿鬼的存在并非是平凡人所能看到感到的,之所以命名其为饿鬼,主因是它们催生出的性质丶体质丶能力,可能都有所不同,很大一部份,是人死後残存的灵魂意识混沌化後的产物,那不再具有理智,只懂得吃食於自属性质有关的东西。
每一天,世界上总有若干人口消失,或猝死或烟灭,或是用其它更多可见的死亡方式来报导,这是政府掩埋真相的手段之一。有些地方,例如非洲大陆,那里战乱频繁,经济贫乏,病疫诸多,是以死亡人口多,死亡人口中,其发生的连锁效应也更为繁盛,更为加速了饿鬼的繁殖,然後再持续吃食掉更多的人。
只是好在,有一点也让阿葛心有同感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世界上能力者的寿命极长,有许多活跃在过去历史书页上的人名,据说仍旧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孙思邈正是那过去的其中一人,也是历史上的圣殿骑士团暗中任务之一,无论是在太阳底下活跃亦或是於黑夜中伺机而动,有着这样心中名为正义的人士在,也许这条道路上并未有想像中的如此黑暗。
奔跑到离家百尺外的一个河堤上,阿葛停了下来,即使在思考回忆中,他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含糊,他转身看向後方跑过来的路上,无数凹坑碎土铺满於前,白色巨人紧临於他面前,那些凹洞等同於它巨拳的形状。
“很好吃….你很好吃…”白色巨人并没开口说话,但阿葛就是感觉得到它所传达来的这股情绪。
黑光再从阿葛手上升起,”想吃吗这个。”他缓缓抬起手。
一声情绪激昂达到某个临界的嗥叫伴随着漆黑巨口压顶而来。
碎裂声突起
荡在回忆与现场中的阿葛只看到了一团游动不已的气息,它有一个名称,久远称其为气场,不管你是什麽生物,拥有怎样的体型与能力,都拥有着自己专属的气息,生活在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拥有的仅是平凡无比,无法影响它人甚而自己的气场,只是被动的持有并且最终消灭,而能力者所能掌控的是全然不同,主掌丶控制丶变化,以致於进化。
不用阿葛自己去想,已有好多人向他抱怨过自己这份力量的便溺程度,所以他最该掌控的即是凝聚,在久远出现的这一月中,她教导给自己的不只是关於这世界的许多暗历史,还有一些具有实际科学根据,并且更为深入的东西。
万物之灵的人类所构成是如今科学无法尽皆解谜的存在,随时代推移,有太多被认为不可思议的知识被放弃,而後用更理性更实际的角度来解释,现今世界,已有科学家认同,人类身内脉轮,身外气场的大相对应。
这些个名词牵扯到了精神层面,是科学领域极力追求的目标却仍旧无法触摸得到,只是永远擦到了表皮,一些些。
少数能力者花了无数个世代,将自身理解的能力运用也惯注到这个科学所勉强认同的理论名词上,作统合整述,系统化能力者的注释,即便这世界还存在着万千种类,也能用同样的名称归类分解。
从理论上来理解,而不只是从情绪上来爆发,这让阿葛对於控制力量方面有了不小的进展。
“力量,不是这样用的。”每一次的失败,每一日的百败,整个月的千次训练下来,都不乏白猫久远的这一句话做陪衬,想到了这些,阿葛的脑海与心中似乎渐渐连结了起来。
久远在屋沿墙边奔跃,跟着阿葛来到了河堤边,只是才刚到,就听到一声吼叫,这吼不似野兽面对危险搏斗时的本能之声,比较像是苦学音乐的学子,终能成谱弹奏奏出成果奏起自己灵魂乐章般的吼叫,技巧和着身体内的力量顺理成章横冲直撞催枯拉朽地破晓而出。
是先听到了声音,久远才看到了河堤上。
巨人乳白色的身驱已被一片黑所染黑,有一块异军突起的类似三角型的尖锐黑色亮体突出在白色巨人背後,它的身驱正在逐渐变灰变黑,很快地,似变成了块焦碳,碎裂丶崩解丶散落於地。
落散於地的灰黑碎屑徐徐上升着颜色诡黑的烟雾,雾气袅袅中,阿葛面上是一片阳光般的灿烂笑容,久远看着有些骇然,只因在阿葛那双眼睛中,是浸着死人一般的木然。
曾经在一堂心理学的课程中听过,喜爱着回忆的人藉着不断回忆来找出自己曾经遗忘刻骨铭心的记忆,然而正因太过刻骨,承受不住,所以忘记。阿葛在这段边奔跑边回忆并且将体内的力量合着自己的情绪与思绪冲出时,感觉似乎一瞬间清空清洗了精神与肉体。
沉积了太多东西,有些东西就会随而消失,当那些淤积的事物被重新翻搅短暂净空後,整个都空了,有些东西就会反流回来,阿葛想起了一些曾经深入骨髓的画面话语,那是他想一直记得却承受不住而忘怀了的残片。
曾经有段美好的日子
还记得,那是每天踏着积水而过的雨季。
还记得,那携着自己手迎向学途的温柔侧影。
回想起,那过去的日子中最爱黏着的人,母亲。
在父亲忙碌於工作的黄金年代中,阿葛小时候并不常看到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与母亲共同生活着,所以他特别爱黏着母亲,那时的母亲,温柔贤淑得印象强烈。
“妈妈,我以後要养你保护你。”阿葛常常将这样的话挂在口中。
“好的,我等着喔!”母亲总是报以不厌其烦的温柔笑容。
然而,母亲生命的最後时光,竟是用来保护自己。
英国,泰唔士河畔,十年前的一个黄昏傍晚,下着蒙蒙细雨。
一位妇人撑着伞牵着一名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小孩漫步在河边,
当经过河畔一处景亭时,两人就稍微在这处休息了下来,妇人看着亭外沥沥而下的细雨似乎出了神,在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孩,正在缓缓地向外走着,小孩被不远处河流前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似有个背对的小女孩身影,默默蹲在因下雨而湍急的河前。
“危险。”只有十岁的阿葛快步地向女孩跑了过去并且喊道。
当时还只是个毛小孩的阿葛,曾被小学的老师称赞过是个见义勇为之人,每天在学校中最常做的即是打抱不平,虽然被同学烙了个抓耙子的称号,但小小年纪的他却明白,所在做的事,是对的,那时的志向,是如此地坚定着,要做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跟其他小孩描绘出的远大梦想截然不同,但反而赢得老师的平实称赞:”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呢!”
如此简单,就是,这麽回事。
在这样的时间点下,单纯的阿葛只是做了他觉得该做的事情。
母亲被阿葛的声音惊醒过来,看过去不由得悚然而惊,自己的孩子正向河中跑去,那边是空无一人。
当阿葛喘吁吁地跑到小女孩身後时,气还未喘过来,就断断续续地说道:”危险,别待在这,走…”说话同时,阿葛从小女孩身後伸出手去抓她的一只手,将她扭了过来。
阿葛一愣,看到了小女孩呆滞木然的神情,那眼神就像是木偶般的白色无神。
“你看得见我。”
“疑”
“果然看得见我…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果然。”小女孩用着机械般的声音复述着,并且整个开始抖动起来,像只发癫狂的病人。
阿葛从一愣,接着是骇然,只因看到了小女孩张开的小口中,是不见底的漆黑,恐惧,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名词,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脸在抽筋,阿葛知道自己很害怕丶很害怕,但却觉得叫不出也哭不了,似有一层庞然无匹的威压笼罩住了自己,渐渐地眼前一片黑暗,在失去意识前,小女孩那张面容清晰地还留在那段黑暗中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阿葛再度醒过来,仍是在这河边。
没有小女孩的身影,梦麽妈妈呢他扭头一看,怔住,面容开始扭曲起来,在侧边,熟悉的装扮,正躺卧在那里,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却只剩两三分相似,母亲本秀美聪慧的双眼现在是上吊式的死白,白净的脸庞则是皱起的堆叠。
直到好久之後,阿葛才知道这是溺死的模样。
尖锐奇怪的嘶哑长声响彻泰唔士河,绕梁於烟雾水气弥漫的英国伦敦。
事件过後,阿葛从本来活拍泼外向的个性变得一声不响,有如中邪一般的症状。父亲在多番求助无门下,找上了一个有名的权威催眠师,花了不少时间,终将阿葛的这段回忆压抑下去,改写掉了。
母亲,只是单纯地生病,骤然猝死而已。
葬礼上,黑色的人群
“是个好母亲呢!”
“也许遗忘对这孩子来说是好事呢”
阿葛愣愣地凝视着棺木上母亲的遗像,仍是以往那温柔无畏的笑容,恍惚间,一切似乎变得不太真实。
就这样,过了这麽多年直到现在,直到现在….
久远一到现场就看到出乎她预料的情形,白色巨人在这一击之下随而灰飞烟灭,回归天地本源。
久远有些惊叹,连中级饿鬼也能一击之下…他的实力怎会这样跳升。
又是一声吼叫,这一次的声音不似此前的倾泄豪迈,听起来像尖啸,长而不断,更像在发泄些什麽。
阿葛终於喊完後,向前倒了下去。
久远不急不徐地来到阿葛旁边,嗫嚅道:”这家伙,似乎有些变化,不只是力量上的…”
有些记忆会遗忘,会刻意压抑住,但不会消失,只是有没有相对的契机引子去引导爆发出来,沉淀封印的回忆如排山倒海不分顺序充满在阿葛的梦中,他其实知道自己应是陷入了失去意识的状态之中,然回忆却不会挑时,像水坝溃堤一样倒灌猛灌狠灌,所以阿葛其实是相对清醒的,在这梦中。
直到他真真正正地醒来後,回忆已排泄完,阿葛的神情仍是一如以往的木然,但是眼神中却多出了一些东西,似是本来就在的东西。
“你醒了。”久远在一旁一双黄眼盯着他瞧。
“早醒了,别这样看我。”阿葛不耐地转过头去。
“你好像跟之前有些不同,不过却变强不少了,看来我终於不需要时时在一旁守护你了。”
阿葛又转过头来,有些欲言又止。
“你有什麽问题”
“疴”
“你的表情看起来就是有问题要问。”
“阿恩….曾听你说过,饿鬼是天地间就存在的大自然产物,同样等级在地域环境限制之下,会有不同的变化与发展。”
“的确如此,一般饿鬼是不可能进化的,即使是上级饿鬼,进化也是少数。”
“那麽,饿鬼除了攻击他们能够感觉到的气息之外,也有可能攻击平常人麽”
“一般是不会,除非….那种平常人介入了饿鬼的捕猎,那麽,目标对象将会转移。”
阿葛接下来就沉默了。
“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妳,久远。”
看着窗外,在下着细雨,就像回忆的那一天一样的雨势。
重拾了回忆却没有拾回曾有的心境,明白了自己之所以在这些年来总是有些飘忽的思考是何为,并不是释怀,而是更为沉重,不过却清晰了不少。
母亲并不是病死的,她是溺死的,并不是单纯溺死的,是为救自己而死,是个伟大的母亲,我最喜欢的母亲。
美好的日子已逝,要在将来的日子努力过下去。
我,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得更懂更明白,然後…..
有一天,回到泰唔士河畔,找它出来,替它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