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发生于保罗斯自己身上,虽没任何一点气势抖生,但这一回合无论是角度还是时机的抓取,力量的控制或运作都可以说是他的巅峰,空气中应该被罗勒雷力量激发的威势是一片静止,不是毫无压力的安静宁静,而是另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沉静压迫一切出现的止观。
在这集中所有力量,剑与拳交相交刻下,保罗斯陡然感觉到一窒,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却是一个决定性的破绽。
两股力量毫不保留的相交,若有外力干涉,哪怕再小,只要足以动摇,那就具有实际上的差别。
保罗斯愕然看向铁十字架上方,罗宁德薇公主一只手血淋淋地指著自己的方向。
罗宁德薇公主那只纤细的手心破开一个血洞,暗红血渍积留一圈又不断渗出新的血水,显见是硬穿过了短匕的钉入,拔出来的,保罗斯虽然知道公主身负教会圣力,却怎么样都没想到在如此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具有这种连男人也未必拥有的坚忍韧性。
保罗斯知道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是教会圣力系统的麻痹之术,整个克雷蒙教会首都超过千名牧师都会使用这种只算是低等级的术式,从实际面的战斗上来说,效果是相当小的,但如果是三人以上的群体会战,所具有的短暂干扰作用,将会决定胜负。
她山之石可以攻隙。
特别是能抵御这种术式的斗气,保罗斯此刻根本完全没有用上,他所使用的力量,真要归类,并非是用来防守,就算能防守,他也从没去想过怎么使用,而且根本也没有那个机会让他使用,这个麻痹术以绝对无法闪避的时机毫无所阻地作用在他身上。
这一滞只是短短一眨眼的时间,却也足够了。
罗勒雷那颤抖不断毫无一点稳定的拳已挥了过去,轰在停住的保罗斯胸口上。
接触的一刻,保罗斯身体内的世界透过拳头传回罗勒雷的脑海,一切纤毫必现,甚至看得到在自己这一拳下,周边博动著的心脏陡然一缩,附近的神经骨骼迸裂,
碎裂声中,承载拳头的助骨直接崩断了两根,其中一根反插入内脏。
一口腥星猛然由嘴中喷出,四把及至罗勒雷面上的水漾之剑也虚无于空气中,带著一蓬血水,在这声势不小的一拳下,保罗斯像炮弹一样倒飞出去,经过的轨迹上,圣殿两旁的墙壁以致于两扇大门都轰隆大震著,像是被攻城车撞到般,直接飞出了圣殿之外。
看著自己的拳头,罗勒雷神态莫名,却很快就察觉到刚刚的不对劲,以及那横空而来的波动,然后听到了空音,那不久前才听过的死之声。
他转头,看著已垂头阖上双眼,手仍遥遥指著前方的罗宁德薇公主,在感受清明的感官之中,眼前这似娇弱,实则悍勇无比的皇室之女,已没有了呼吸。
「谢谢你。」罗勒雷如梦初醒,领悟了一些东西,毫不犹豫,他缓缓半跪身子,低头闭眼,右手轻抚左胸,在昔日今时的战场中,这是战士们对待死去的英勇战友们,无声的虔诚祷告,不为信仰,不为天主,只因这人。
圣殿外,保罗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睁眼看著灰暗天际,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没表情不是那种脑袋放空的思想状态,任何一个有所作为有能力的人,如果处于那种全世界都可以掌握在手中的状态,却在下一刻成为由苍穹跌入地井的窥天姿势,任何一个人,也难以接受,这个表情,是太多情绪复杂交织在一起,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没表情。
片刻过去,一个身影掠过,冷冷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罗勒雷的一双金瞳,神情中有著浓浓的愤怒与鄙视。
「哈。」保罗斯陡然一笑,神情乖张。
这一笑引发罗勒雷脸上的表情扭曲拥挤而变化,一手将保罗斯身躯提了起来,吼道:「你他妈的是在笑什么了。」
重伤的身体如此移动下,又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在罗勒雷脸上,将之染红。
「笑你蠢阿!」保罗斯大笑声中,含糊不清地嗫语。
罗勒雷掐著他的那只手颤抖著,极想此刻就将他揍烂,但一幕幕曾经在他脑海记忆中这个可以说是最为照顾自己的长辈,神色中已是万分痛苦。
这不是一个好人,甚至可以是一个心机深沉到极致,将对人好这个概念,当作手段操作的一个人,这样的人,真要说起来,不比大奸大恶之人好上多少,原因就在这种人一旦有所作为,那便是翻天覆地无可挽回,圣城的陷落的确出自于他手,
只是无论手段也好,骗人也罢,这份如师亦友般的情感,让罗勒雷仍是下不了手。
「我问你,失败的你,此刻又在想些什么。」罗勒雷压抑著滔天愤怒与矛盾。
「想什么你听好,我只是败了,不是错了,你的态度没有意义,怎么,不杀我。」保罗斯表情似笑非笑。
听完了他的话,罗勒雷只是呼出了口浊气,有份无奈,手头一松,保罗斯又如稀泥一般软倒在地,嘴中哼著痛声,夹著低沉怪笑。
罗勒雷一声不吭,向圣殿走了回去。
「你不想杀我,我可是很想呢。」保罗斯呢喃自语,神情中骤起决绝。
再踏入圣殿内,罗勒雷怔了一下,看著铁十字架上,一副相当奇怪的景观。
黯红色的铁十字架似在融化,又像崩片,表层的铁锈不断滑落,有些像是保罗斯共生之力的那种快速腐朽,却又有所不同,罗勒雷有种它在脱皮的恍惚感,随著这些变化,罗宁德薇公主的尸体也在跟著融化,崩溃,方向还是往内,居然就向内融溃进去了。
等罗勒雷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整个铁十字架好像脱开了一层衣裳,将公主纳入于自己的怀抱之中,而后一起裸化开来。
在那里,一人等身高的十字架,挺立于中。
颜色虽然质朴白素,上面还留有不少岁月风霜的污尘血渍,虽不亮眼,却好像整个圣殿的光芒都集中在这之上。
「受难.神子架柩。」罗勒雷表情冻结。
就算是不太虔诚的他,也当然听过这个传说,可以说是听到烂而记熟,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街小巷流串窜的故事,还真真正正地就出现在眼前,即使是用这么让人作呕的方式现形。
神情再度一变,是来自后方,一阵劲风,这个速度甚至让罗勒雷来不及回头。
被一团冷冽从后扑上,一时间全身奔流的器官血液在一瞬间止停,不是彷佛,而是的的确确如此强制地被进行,根本就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背后,保罗斯狰狞著一张脸,全身都是奇异的水泡,两只手从后抓住了罗勒雷,水泡漫延过去,将两人化做一团不断分解又融合的水泡,并且撞上了前方的神子架柩。
这一刻,恍惚之间,罗勒雷贴在架柩上看见了光,恍若上穿天墙至天堂,下透地面至地狱的白色光芒。
意识开始模糊,在消失所有的感官思考之前,罗勒雷不禁想到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也在这天堂地狱般的救赎之中。
圣殿山上,神子受难堂圣殿颤抖著在崩解。
宏大盛厉的光,将天与地连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