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物总有烤鹿，

我的铠甲乃是青布，

我是国王，

行猎在没有法律的广大领土，

唯有誓言将我约束。

——麦尔维尔《林中纪》

时间回到城市陷落那一天，城外,圣军营地。

全军此刻几乎都出动了，往日充满各个民族和阶层，拥挤而又嘈杂的阵营竟显得即空圹又安静。

前随军吟游诗人，现在的血手玫瑰雇佣兵连队长斯太尔韩德正等候在国王的主帐外，提心掉胆。这里随便路过一位都是大人，他不得不把轻盔帽一直扣在左胸，动不动就得鞠躬，心里暗骂自己就是自天主搞出人类以来最大的傻瓜贱种。

这座神话般富裕的城市正在陷落，现在即使是从来龟缩在后头的那些光头的山羊都全兴奋的骑上阉马去向金钱和女人开战去了，那些最先进城的恶棍们恐怕早已在灰烬里搜出成船的黄金宝石，简直是大发其财，可是血手玫瑰却得呆在城外，远离屠城这一雇佣兵的最大福利。可以想见那群坏胚肯定恨不得首先把自己这个即席队长马上干掉，马上投身甜蜜的杀场,去杀去抢，抢了再抢。

可是谁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因为这是艾尔文大人的命令。原来的队长想要强调一下契约还有掠夺战利品的条例，于是现在他就和他的人一起被吊到临时搭起的架子上面，只能像逗引猫儿的干鱼一样随风晃来晃去了。

然后吟游诗人就被“推选”着坐上了这个火炉一般倒霉的位置。

终于，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青年贵族掀开帐幕。他只在丝绸衬衣外面挂着剑，在人人都披上甲胄奋勇当先的今天很是惹眼。他很英俊，带着贵族那种“高贵的脾性”，也就是无知，粗野加毫不在乎，这是大人的亲信骑士波菲波特，据说也是某方面的伴侣……

骑士快走到面前了，韩德赶快收住自己诗人式的胡思乱想，深深的弯下腰去。

就仿佛在为自己降低身份开口后悔似的，这个加尼亚贵族看都不看队长一眼:“你有恶魔的子孙？”

“是的，大人。”跟着韩德忍不住加上自己的话。‘三十二个，都是海魔一般骁勇的人。”

“别多嘴！”骑士粗暴的大吼一声，引来了远处几个随军修女介意的眼光，于是他不得不克制自己，回到比较正常的调门“都改信圣教了？”

“从父母起就是神的子民。”韩德赶紧回答，心里又加上一句，至少大部分是。

“马匹？”

“连做饭的都有，我的大人。

“那好，”这时候贵族才第一次正眼看他，“伯爵有一个特别的任务给你们，狗东西。”

“热忱的为大人效劳。”韩德不由自主的按吟游诗人的惯习回答，往日总团长或其它什么贵人叫他在营火前或城堡中唱小曲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四个钟点过后，全部换成青城标识的血手团队出发了。他们前面是洛文人打扮的一队自由骑士，这种南方的骑士是东方都很常见的雇佣兵，一面青黑的旗帜引导着军队，表明现在这些人属于刚刚在围城当中覆灭，站在青城一边的自由兵团“黑盔与连枷”。

加斯罗尔的波非骑在最前面，一脸阴沉，他想着之前帐幕里的情形，余怒未消。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位骑士，贵家族的纹章是一只野牛吧，不过现在，恐怕野牛的头上要加画一把战斧了吧……”

波菲波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双手，否则他就会去掐碎正在冷嘲热讽的那个肥胖的喉咙。该死的没有一根胡须的肿胀山羊！

但即使是国王陛下也不得不随时对教宗的代表表示虔诚和恭顺，年轻的骑士只能把咒骂压在心里，低着头站在大主教面前，尽可能作出一副服从，听凭教诲的样子。

“……一个繁盛的骑士家族，三十个野牛一天死在同一个人手里，真是吟游诗人希望的好题材！刚好我们这里就有一个诗人！”身体胖大的高级教士在帐篷里走来走去，高声嚷道，现在国王们都亲上阵头去了，他更加是毫无顾忌。

“您有一副好诗才，我们的恩主，最高尚的大主教！”旁边跟从他的低级教士们纷纷说道。

“喏，‘汝不可骄傲’，一个教士哪能说得上什么高尚！”主教威吓式的瞪起眼睛，看着众人作出畏缩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于是又自己哈哈大笑起来，“教义要我们虔诚，谦卑，不过作为一个贵族，我倒是精通各种高尚的技艺，无论是打猎还是跳舞。不，现在我说的是一个到我们这里来为主效力的吟游诗人。”

在众人的纷纷附和声中，“宽宏大量，快活的”主教笑得心满意足，重转向低头站在那里的骑士，“那么，最后一个加斯罗尔的野牛，绰号十分有趣啊，‘穿丝绒的骑士’，你是否有真正坚定的信仰，敢把自己长了长角的头送到魔鬼的斧头下面去？悟，说话吧，准许你了！”

按着新近的规矩，波非波特单膝跪了下去表示起誓，他双手交叉胸前，尽量把头低向地面，为的是不让人发现自己那愤怒的要喷火的表情：“……只要圣主允许！”

“很好的回答！不过主在世间的代表是教宗，而教宗的代表，‘责任不可退阻’，在这里就是我，现在我已经……啊，高贵的艾尔文大人！复仇就要抽走您可爱的年轻伙伴，恐怕您以后将会寂寞了。”

好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在大帐篷里的正是这一代的艾尔文伯爵，宽仁王瑞查四世的重臣。在这次发动的圣军当中，他也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虽然不是召集人，也没有什么名号响亮的军职，但是知情者后来都说，在总大主教，各国国国王，还有西陆列将，骑士英豪等等诸人背后的影子里面，像幽暗中的蜘蛛一样用阴谋织成的网操纵整个大势的就是他，心思即狡诈，手段又残忍。属于对付异教徒方面的且不说，就是在阵营的这一边，据说只因不听指挥惹得他不高兴，结果就粮食断绝陷入重围死地的将军也不只是一人，一旦获罪，曾立下大功的骑士却残酷处刑的更不在少数。没有谁能对抗他，心怀不满却又恐惧不已的人们只好在背后针对他的相貌。给他起了一个“蛇伯爵”的外号。

现在这蛇伯爵用带着一个显眼的金棕榈叶纹章戒指的手摸着那颗又长又尖的秃头，嘻嘻笑道：“当然不要紧，尊贵的主教大人，您是我们伟大的楷模！竟然能够放弃光辉之城的舒适生活，带领大家来到这异教魔鬼横行的穷苦地方,而且每天只吃四顿，每顿只上七道菜，有时晚上还要辛苦的教化女异教徒，和您的伟大誓愿和德行相比，我们骑士的一点点不便又算得了什么！”

这无形的毒牙正中痛处，就是加索特主教这样的人也只能干笑了事，由于更惧怕接下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喷发出来要人命的毒气，他赶紧声称还有一场隆重的圣事要指导，带着他那一帮人溜了出去。

辉煌的大帐里就只剩伯爵和骑士两个人了。艾尔文收起笑容，一手拍着后颈，走来走去，过了一会他才猛然停住脚步，眉头一皱：“波非，起来，回我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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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起来不像是大贵族的营帐，除了一把鞘上装饰着宝石的剑，这里毫无奢侈之处，盔甲很普通，卧具与普通骑士无异，就是一张狮子皮，不过在正中间却有一张铺着一张皮质地图的小桌子，上面堆着许多羊皮纸还有青城式的书籍。

骑士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悉了，他站在平时站立的地方，等着低头翻找东西的伯爵说话。

艾尔文一边找一边轻声咒骂，其内容要是被异端裁判官听到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头脑充血而死，骑士不禁讽刺的想道。